好日子的流速似乎總要快一些，兩個月的假期一晃而過，音旋感覺自己閑來無事時，眼一睜一閉，一天就過去了。
自從上一次在商場之中巧遇了故人，音旋打那之後就不再參與班裡同學的任何聚會，打定主意無事不出夜曲宮。
但春季學期即将到來，開學日迫在眼前，她隻能收拾好背包，再度走進了兩個月未曾踏入的晴空學院。
按理來講，音旋并沒有什麼開學焦慮症，隻是不知為何，近來連續多日，她總是失眠多夢，夢境之中紛亂複雜，醒來之後總是心中難安。
她夢見了淵源更深的故人，婷汀。
這可算不得什麼吉兆。
晴空學院與先前并無不同，一眼瞧去仍然富麗堂皇。音旋走在三月尚無春意的校園内，前後都是普通的人類學生。
但她隐隐感覺到一絲異樣，這種感覺就來源于身邊形形色色的普通人之中。
她一時說不清這感覺具體是什麼，便留了心，想着待到有機緣時再行查探。
隻是，能出現在普通人類身上的異樣，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大問題吧？
頂層的教室之中，除了她以外的其他同學早就已經到了。他們前幾日便陸陸續續地搬回了晴空學院，将塵封了一個假期的宿舍收拾出來。
音旋一進門，與她打招呼的聲音不斷，她微笑着一一回應，然後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悠冉從隔壁組湊過來，親昵的和她問候，清洛也轉過身來，久别之後歡快地打招呼。
同桌的少年正扭頭對她笑，“有段日子沒見了，最近過得好嗎？”
“還行。”音旋将背包放在桌上，目光緩緩掃過屋内許多熟悉的面孔。
“淩雲，你今日有在校内察覺到什麼不對嗎？”
“你是指同學們之間？”淩雲也看過一圈室内衆人，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我們之間，是樓下那些普通人類學生。”音旋看向他，“你有沒有覺得，校園裡充斥着一種莫名古怪的氣息？”
“沒有啊。”淩雲怔了怔，将她的話當回事，細細思索一番後才恍然道：“不過這學期開始，轉學到我們學校的人似乎多了一些。”
“轉學？”音旋一頓，冷不丁想起去年年尾時，柳染曾經對她說，他下一學期就要來晴空學院上學了。
原來不隻是柳染一個人，竟還有更多的人忽然間轉學到此處嗎？
音旋心裡一時說不出的奇怪，“學校是做了什麼……能招攬學生紛紛轉學來的大事嗎？”
淩雲搖搖頭，“并沒聽說。”
音旋沒有繼續猜測下去，現在有一個現成的人，能幫她收集她想知道的信息。
柳染不是已經轉過來了嗎？請他幫忙打聽一下，見效應該會很快。
趁着上課時間還沒有到，音旋從後門出去，下樓想要碰碰運氣，看能否找到柳染現在所在的班級。
她今日運氣似乎還不錯，在五樓，她隔着湧入走廊的一群學生，瞧見了其中異常醒目的一顆染着綠發的腦袋。
不是柳染還是誰？
和以往見到柳染時有些不同，這次他身邊沒有前呼後擁着小弟，反而身後緊跟着幾個高個兒的男生，看着并不像是新認識的朋友。
音旋本想直接喊他一聲，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張口，柳染和那幾個高個兒就一轉身進了走廊盡頭的男衛生間。
等走廊中的學生各進各班，給她騰出了空間，終于順利移動到衛生間門口時，她看到的就是一扇被從内部鎖死的大門。
音旋微微一挑眉，并不在意遠處朝她這邊投來異樣視線的學生們。那些人大約覺得，她直直站在男衛生間門口的行為異常奇怪。
衛生間門内很快傳來了聲響，青春期男生拔高了音調的嗓門很刺耳，他們三言兩語就吵了起來。
裡面漸漸傳來磕碰聲，她聽見有人被推搡到瓷磚牆壁上的聲音，緊跟着就是一陣拳打腳踢聲。
音旋直覺吃虧的肯定是柳染，他剛轉學來，在晴空學院沒什麼根基，方才他身後那幾個大家夥又不像什麼好人，八成是知道柳染從前在校外做大哥做的好不威風，所以今日特意來找茬兒的。
什麼事啊這是？開學第一天就打架？蒂蘭的校規校紀制定的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音旋歎了口氣，擡手敲了敲門。
衛生間裡面的動靜霎時消失了，兩秒鐘的寂靜之後，有個粗聲粗氣的聲音惡狠狠的喊了一句：“滾蛋！上廁所去别的樓層！”
音旋抿抿唇，也沒說什麼，往後退了一步，觀察了一番眼前的門。
嗯，不是鐵的。
她剛剛可是敲門了，裡面不開，這就不能怪她了。
一扇門嘛，大不了之後找蒂蘭賠，也沒幾個錢。
念頭閃過，音旋下一刻就擡高了腿，一腳踹在了門上，将門踹的四敞大開，門把手當啷一聲落地了。
裡面的人這會兒什麼造型的都有，有的頭發被揪秃了一塊，有的臉頰青了一片，還有的嘴角滲着血絲腫了起來。
還有一個正躺在地上，外套上歪歪斜斜被踩了好多腳印，灰撲撲的看着狼狽死了，一頭的綠毛更醒目了。
音旋歎氣，柳染啊柳染，以前在外頭逍遙慣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從打劫的變成被打的了吧。
風水輪流轉啊，柳染，還是早日金盆洗手，從良之後好好學習吧。
音旋啧啧搖了搖頭。
衛生間裡除了柳染還有四個男生，一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長着一張過分成熟以至于顯得十分老氣的臉，看着不像高中生，像漂泊社會的油膩大叔。
此刻，老氣的高中生們望着忽然被踹得半邊都掉落下來的衛生間大門，十分明顯的愣了愣。
他們看看門，又看看站在門口素未謀面的女生，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音旋笑了笑，輕聲道：“打擾你們了，我找人。”
幾個男生愣眉愣眼地相互對視，那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再度響起，說話人有着和聲音十分匹配的粗糙的臉。
“你有病吧？找人找到男廁所來了？”
音旋皺了皺眉，同樣是扮演混混，柳染一向可比他們有禮貌多了。
此時，被以多欺少打的鼻青臉腫的柳染從地上爬起來，望着音旋也是一怔。
“旋姐？”
“嗯。”音旋應了一聲，一一看過那四個站着的大塊頭，“我找他有事，方便讓讓嗎？”
“你真的有病吧？看不出現在什麼狀況？”那個态度惡劣的男生再度開口，旁邊那三個點頭表示附和。
“旋姐，你先走，有事我們回頭說。”柳染急切道。
音旋沒動，淡淡掃了柳染一眼，示意他先别說話。
“旋姐？你和這小子是一夥的？你也是道上的人？”混混頭兒懷疑地打量着音旋，瞧她那細胳膊細腿的樣子，不像是有什麼戰鬥力的人啊。
音旋擺手，“誤會，我可是遵紀守法好公民，什麼道不道的，聽不懂。”
“那你還在這兒幹什麼？别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
惡劣男的話被音旋一道冰涼的聲音打斷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幽幽道：“你要怎麼樣？你能怎麼樣？”
音旋一腳踏進了衛生間，回手把已經半脫離門框的門掩上，身周散發着說不出來的壓迫感，一步一步向着吵吵的最歡的那個家夥走去。
對方四人眼見着她步步靠近，身形卻怎麼也動不了了，仿佛隻是被她看過一眼，行動就不再受自己控制了似的。
“起來。”音旋看向柳染，“你還想躺到什麼時候？你要拿這兒當家啊？”
柳染立馬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抹了抹臉上的灰。
“我可是個講理的人。”音旋笑笑說：“你們以多欺少也算不上光明磊落，不過有仇有怨就要當場報嘛。”
她拍拍柳染，“他們打你哪兒了，打回去。”
柳染：“啊？”
“幹嘛？你挨打挨得很甘心？”音旋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總不會是想讓我幫你動手吧？你的場子，自己找回來。”
柳染點點頭，“我知道，旋姐你先退出去，别誤傷到你。”
“不用瞎操心，打你的。”音旋隻往後退了一步，給柳染留足發揮空間。
然後柳染對着那四個仿佛成了雕塑一般的家夥挨個打過去，拳風淩厲，拳拳照臉比劃。
每個人打過一拳後，柳染怔怔的停手了。他回頭，看向身後抱肩悠閑看戲的人，“旋姐，他們為什麼一動不動不還手？”
“可能是被我講的道理折服了吧，誰叫他們以多欺少呢？”音旋一本正經地說瞎話，“打完了？就這樣？”
柳染：“啊，就這樣……吧？”
他怎麼覺得旋姐好像不太滿意呢？
音旋點點頭，“既然打完了，就出去吧。”
那四位仍然定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們瞧上去很不服氣，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似的，無奈受某種無形的力量局限着，一點都奈何不了那兩個嚣張的人。
柳染跟着音旋出去了，他就見旋姐忽然反身，回到衛生間内，找了個黃色的維修牌子出來，咣當往衛生間門口一擺，然後再把門掩上。
“旋姐，這？”
“哦。”音旋笑了笑，“讓他們在裡面罰站半天吧，省得年紀輕輕肝火那麼旺盛，早晚要得病。”
柳染：“說的也是……對了，旋姐，你剛才說找我什麼事？”
“确實有事，不過現在馬上要上課了，你先回去，中午吃飯的時候來找我。”
柳染點點頭，“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音旋與他告别，慢悠悠地往樓梯口走，也打算回班上課了。
她剛走到轉角，就瞧見那裡悄沒聲地站了一個人，見她走來，便擡眼望了過來。
音旋挑眉，“站這兒幹嘛，吓唬人啊，好同桌？”
淩雲輕輕扯了下嘴角，“音旋，你剛剛幫着那位柳染同學打擊報複去了？用魔法？”
“我沒有啊，這話可不能亂說。”
“可若非是你用魔力控制住了那幾人，為何柳染還手時他們毫無動作？”
音旋走上階梯，淩雲便走在她身後一步，似乎非得要在此事上得到一個解釋。
“好吧。”音旋聳肩，“我的确是控制了他們，好讓柳染還手，但我又沒有親自動手，這怎麼了嗎？”
淩雲微微皺眉，“音旋，你知道的吧，魔法師是不可以對普通的人類動手的。”
音旋稍稍頓足，站在高點回頭俯視着他，“這是誰定下的規矩呢？”
淩雲一怔，“什麼？”
“這又是定給誰的規矩呢？”
“這……”
“淩雲，規矩是上位者定給下位者的。”音旋淡淡說道：“而放在當今時代，上位者就是魔法師，魔法師中的最強者就是統領上位者的人。既然這是一個憑魔力論高低的時代，那麼我隻是制裁了幾個人類中的混混，這怎麼了呢？”
淩雲神色一變，“可是……”
他的辯駁沒有來得及說出口，音旋便無所謂的笑了笑。
“别那麼較真嘛，我到底也沒有對他們做什麼。你可以把我這次的行為解讀成……護短？”
淩雲抿抿唇，“好，我明白了。”
這才對嘛，音旋滿意地轉回頭，繼續上樓。
“音旋，你找你那位朋友有什麼事？”
“啊，我想仔細問問他為什麼來到晴空學院，順便請他幫我調查一下，這一批忽然湧入晴空學院的人，他們的理由又是什麼。”
“你是懷疑這一批轉學來的學生有問題？”
音旋瞥向他，“一個兩個人可以說是巧合，但如今你真的覺得這是單純的巧合？在晴空學院完全沒有什麼招生政策的情況下？”
淩雲面色一凝，“那你覺得，他們來此的原因是什麼？”
“至少目前不會是什麼大事，我隻是警覺在大規模的普通學生之中存在着異樣的氣息，所以想多留心一些。”
淩雲皺眉，“會和神界有關嗎？是不是因為神界現在缺少了很多做事的人？神界年前将我們各家從前去的人全部送了回來，我們才高興了沒多久，現在就要再起波瀾了嗎？”
“不，我覺得和那件事沒什麼關系，現在搞出來的這一出也不像是神界的手筆。”
音旋眸光暗了暗，她心頭有些不好的預感，帶給她一種說不清的緊張。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體會了。
午飯時間，柳染在校門口等着音旋，兩人一起出去吃了頓飯。其間，音旋直言問出了想知道的事。
柳染回答說：“我成績不好，家裡人一早就不指望我讀書成材了，他們還想着讓我早點出去工作賺錢貼補家裡。”
“我本也打算聽家裡的安排，出去闖蕩闖蕩，萬一真拼出什麼名堂來了呢。”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就在年前，有人聯系到我家裡，說可以負擔我高中接下來幾年的學費，條件就是要轉學來晴空學院讀書。”
“負擔學費？”音旋挑起眉頭，“還有這好事？聯系你家裡的人是什麼身份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