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會有點疼，但你忍一忍，為了重見光明。”音旋按住曼莎不由自主要扣在雙眼處的手，“這不是施舍，這是我與你的共享，希望你暫且接受。”

“我說了，我一定會彌補你的，以你真正願意接受的方式。”

待到忍過了那陣鑽心刻骨的疼，曼莎感覺到這雙眼球生了血肉，與她的血管神經全部連接在了一起，她空洞千年的眼眶被填滿了。

曼莎極其不習慣，直到聽到音旋在耳邊對她說：“睜眼。”

曼莎試探着，也适應着，感受着眼球在眼眶中輕輕轉動，她終于鼓足勇氣掀開了眼皮。

音旋的房内沒有點燈，屋裡唯一的光源就來自窗外的月光。對于曼莎初重見光芒的情況而言，這樣的光線很是柔和。

曼莎小心感受着眼前所見的一切，一開始時視野很窄，能看出去的地方有限，漸漸地，她完全适應了雙目可視，流露出了不加掩飾的驚喜。

她堅持了一千年，在得知自己的眼球治療無望後，始終不肯接受旁的方式讓自己恢複光明，甯可沉寂在黑暗之中，隻為了維護她所剩不多的驕傲與自尊。

但現在，雖說令她重視的眼睛依舊不是屬于她的東西，但讓她恢複到這個地步的人，是冰檸。

冰檸與旁人是不一樣的。

曼莎望向了對面的人，在她如今的眼中看來，她的冰檸姐姐與千年前相比一絲變化都沒有，還是一樣的溫和漂亮，令人瞧了就安心。

音旋也同樣望着曼莎，她終于不用再直面曼莎漆黑無底的眼眶了。

“還适應嗎？視力還好嗎？”

“還好。”曼莎點了下頭，目光從音旋的臉上移開，向着室内各處看了看。

她新得的這雙眼睛很明亮，視力也不錯，幾乎與她從前并無分别。

音旋微微笑了笑，“沒出現什麼不良反應就好。”

“但你看起來不太好。”曼莎重新望向她，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臉色，以及她那雙失了神采的眼睛。

曼莎抿了下嘴唇，“你……把大半的視力都給了我？”

“是共享。”音旋笑道：“别有負擔，這是我欠你的，你守好便是。待到我尋回了你真正的眼睛，這一雙你再還給我。”

“那你怎麼辦？”曼莎注視着她，不無擔心。

“什麼怎麼辦？我又沒瞎，我能看得到。”音旋岔開話題打着哈哈說道。

曼莎皺了下眉，“為了婷汀，你也真是拼命了。”

“可不隻是為了她。”音旋低垂着頭，靜了靜之後沒有再說下去。

曼莎很有分寸地不再追問，對方一直是這樣，有秘密，有難言之隐，但從來都盡可能的顧全大局，想要守護好周圍的一切。

所以曼莎始終相信她，這一次也一樣。

“時間太晚了，我回去了。”曼莎開口告辭。

音旋點了點頭，目送曼莎轉過身準備離開。

但曼莎走了兩步，忽地調轉回頭，在視力清晰的狀況下快步接近音旋，也在音旋視力減弱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張開手抱住了她。

音旋愣了愣，擡手拍了拍她的背，“這忽然間是做什麼？”

“謝謝你。”曼莎聲音低低的，帶着鼻音，“冰檸姐姐，對不起。”

“不必如此。”音旋搖了搖頭，“道謝與道歉，現在對于我而言都沒有意義。你隻要活好你當下的人生就好了。”

曼莎離開了，她走出夜曲宮的大門，擡頭望着高高的城堡尖頂，高聳入雲似的。

神界的大祭司……不，三界的守護神回來了。

曼莎如是想着，如果她還願意的話，她就是當之無愧的淩駕于衆生之上的神明。

夜曲宮内，了結了曼莎的事情，音旋的心态終于松了松。時間太晚，她這會兒困倦上湧，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過去了。

一夜無夢很是難得，次日清早的時候，她養足了精神，覺得自己可以去學校上課了。

餐桌旁，婷汀聽說她要去晴空學院，立馬不贊成道：“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況不适合去上學。”

“但是我想把高中念完啊。”音旋小口抿着玻璃杯裡的牛奶說道。

“你如果隻是想考大學，其實憑你現在的能力，再過兩年你可以直接去參加升學考試的。”

“有能力升學是一回事，但我想要的是安甯的校園時光，就和衆多的普通人一樣，一步一步，按部就班，走向人生的下一站。”

婷汀沉默了。

良久後，她歎了口氣，“你喜歡的話，就去吧。”

音旋把餐盤清空，背上包笑着與婷汀告辭，召喚時空門走了。

一晃又是兩天沒有上課，音旋都不敢想，如果她是一個普通的學生，這麼頻繁地曠課、請假，會不會直接被學校開除啊？

站在教室門口時，音旋心裡還轉過這麼一個念頭。等她擡腿要邁進屋裡時，才發覺後門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滿了人，将門牢牢堵住了。

音旋怔了一下，心想果然是視力下降了，她都沒反應過來這幾個人是怎麼突然閃現到後門邊上的。

她眯了眯眼睛，認出站在最前的是悠冉和清洛。

所以這二位是因為她一晃兒又消失了兩整天，打算找她興師問罪？

音旋熟練地撐起笑臉，準備随便找理由搪塞過去，令她們安心就好，卻不料話頭兒竟被悠冉搶了先。

悠冉上前一步，也把音旋逼退了一步，冷不丁地開口喚了一聲，“冰檸。”

音旋：“……啊？”

雖然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了，但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悠冉這麼正式地叫她從前作為大祭司的名字。

以往不是都如同開玩笑似的，叫她“祭司大人”，或者“祖神大人”之類的嗎？

悠冉現下這個口吻，就好像是從前以水使梓冉的身份，稱呼作為同僚及朋友的冰檸……

音旋眉心一跳，不會吧？

她盡力看向悠冉身後的那幾個人，清洛，裕雷，暮臨他們，好像也都正在以一副無比複雜的眼神盯着她。

啊，這……是怎麼了？

直到淩雲從他們的背後擠了過來，頂替悠冉站在她正對面的位置，靠得離她極近，用在他們二人聽來不大不小的音量，同樣鄭重其事地喚了一聲“冰檸”後，音旋的表情徹底崩了。

這一早上的，怎麼搞出來這麼個晴天霹靂啊？淩雲他們莫不是全都恢複記憶了吧？

音旋崩潰了兩秒，輕輕“嘶”了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

而後她試探着叫了如今正對面離她很近的人，“玄雲？”

少年點了點頭，應了。

“是我，冰檸。”他說：“我是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