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曼莎來夜曲宮的事情，音旋一直挂在心上。

因不知道月使大人何時願意動身前來，婷汀在音旋的授意下，從第二日一早幾乎就在自己房間閉門不出，免得和曼莎撞見了再生事端。

音旋第二日天不亮就醒了，她心中壓着不少事，腦中混亂紛雜，怎麼也無法安心睡覺。

昨夜獨剩她自己一人在房間後，她試着聯絡愛琴，有些壓了很久的心事想要與人好好談談。

然而那位在以往的時空中無時無刻不在監視她的神明大人，現在卻怎麼都召喚不出來了。

音旋覺得，愛琴那家夥是在刻意躲着她。

神仙召不出來，她也沒有辦法，心事隻能接着壓下，在心中翻來覆去地揣摩。

霖鈴清早喊她吃飯的時候，推門就見音旋靜靜站在窗邊，窗簾全部拉開，清透溫暖的陽光直接照射在她全身上下。

音旋微微仰着頭，耀目的光線直射眼底，她連眼都沒眨一下。

霖鈴上前幾步，輕聲喚她，“冰檸大人，不要這麼直接看太陽啊，對眼睛不好……”

她這麼說着的時候，音旋循聲回頭望來，目光半晌才落在了霖鈴的身上，慢慢對上了焦距。

霖鈴話音一頓，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她竟然把音旋視力驟退的事情給忘記了！

但音旋并沒介意，她輕輕揉了下眼睛，笑着回應了霖鈴的話，“你說得對，的确對眼睛不好。吃飯去嗎？”

“啊對，我來叫您吃飯。”霖鈴又上前幾步，直接站到了音旋身邊，“冰檸大人，我扶着您走。”

“不用。”音旋掙了下霖鈴四季都冰涼的手，“還沒到真的老眼昏花的地步，能看得見。”

霖鈴抿着嘴隻好将手收回來，走在音旋身後半步，始終護着她。

餐桌邊，婷汀已經落座，等着這兩人來。

音旋摸索着拉凳子坐下，霖鈴将餐盤往她近前稍稍推了推。

這頓早飯吃得無聲無息，婷汀時不時就瞄着音旋的眼睛，然後止不住地歎氣。

三人吃完，音旋直接回房，婷汀歎着氣在桌邊坐了半晌後也回了屋，隻剩霖鈴收撿碗筷到廚房洗洗涮涮。

音旋等了一天也沒能等來曼莎的大駕，她白日裡等在會客室，入夜了就在自己房裡等。

婷汀勸她，說曼莎未必肯來，叫她不必熬着一直等。

音旋心裡也清楚這種可能，隻是約好了要等上一日，那便等等好了，反正她今日也沒有其它事情了。

夜裡，音旋拽了一把椅子坐在窗邊，望着高懸在天上的月亮。

月光清澈寒涼，落在她眼底時隻剩一層模模糊糊柔和的光。

臨近零點，曼莎仍然沒有要來的迹象，音旋頭枕着椅背，閉了眼微微打盹。

夜曲宮外，寂靜的午夜時分，有人穿透結界抵達門前，開門自行進來了。

曼莎穿着一襲潔白長裙，頭發松松散散地飄蕩在腦後，什麼發飾都沒有佩戴。

她進門後在原地站了片刻，憑借記憶向着從前冰檸的房間緩步走去。

音旋的房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隙，很快又被關上。感受到音旋的氣息方位後，曼莎輕飄飄地走向窗戶邊，無聲無息地站在了音旋近前。

音旋合着雙目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直到曼莎開口叫了一聲，“冰檸姐姐。”

她這才張開眼往旁邊看了看，曼莎的身形映入她眼底，也是模模糊糊的。

她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下後看了眼表，時間顯示是十一點五十九分。

她對曼莎笑道：“你還真挺會掐點的。”

“你叫我來，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赴約。”曼莎說道：“所以你要幹什麼？”

音旋靜了靜，站起身與她面對面，伸手直接拆了她眼睛上蒙着的繃帶。

“你做什麼？”曼莎下意識躲避，往後退了半步。

“别動。”音旋很強勢地将繃帶全部拆了下來，随手往地上一丢，“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曼莎聽了就是眉頭一皺，在感覺到音旋将某種蘊含着強大力量的東西遞到她面前時，她反應很快也很激烈，一把按下了音旋的手。

“什麼東西？你不會是又挖了眼睛要給我吧？”

“沒有。”音旋直視着她空洞漆黑的眼眶，輕輕歎了一口氣，重新把自己複刻出來并分割了大半視力的人造眼球遞到曼莎面前，“你感受一下。”

曼莎遲疑着探出手去，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什麼，當即黑了臉道：“我不要。”

“我知道這些年來一定有人也想過要以這種方式讓你重見光明，但是你不願，你隻想要自己的東西。”

音旋安撫着她的情緒，“你不願意接受同情與施舍，你有想要堅守的驕傲，我都理解。”

曼莎沉默，激烈的反應慢慢平複了。接下來，她聽到音旋說的話，卻是令她大吃一驚。

“你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将真正屬于你的東西還給你。”

曼莎怔住，音旋的意思難道是要找回她早已消散了的眼球嗎？這怎麼可能呢？

曼莎不信，她又向後退去，就像是在逃避。

而音旋卻緊緊拉住她的手，再次道：“相信我，就這一次，信我。”

曼莎又一次遲疑了。

音旋：“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我會拼盡全力将過去的錯誤修正，也包括發生在你身上的不幸。”

她握緊曼莎的手，察覺到這孩子輕微的顫抖。她知道，曼莎信了。

雖然她的話聽起來那麼空洞，又沒有任何依據，甚至都沒将更多的實情透露出去。

但因為是她說的，所以曼莎還是相信了。

就像千年前，曼莎相信自己能将她的眼球治愈，讓她做回偉大的預言師那樣。

“曼莎。”音旋的姿态已經放得極低，幾乎是懇求道：“這一次，在做完答應你的事情之前，我一定不會死的。”

曼莎渾身狠狠戰栗了一下，終究還是問道：“你想做什麼？”

“我要令世界重啟。”

曼莎一愣。

音旋隻是模棱兩可的向曼莎透露了信息，但曼莎接受了。

良久沉寂之後，曼莎說：“好，我等你。”

音旋松了口氣，“我一定不會讓你再次失望的。所以現在，請你先接受這個。”

趁着曼莎微微出神之時，她将自己所創的眼球送入了曼莎的眼眶。

曼莎一驚，時隔千年她久違地感受到了眼睛的存在，雖然現在這雙眼睛依舊不是屬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