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茄死得很慘。
沒個全屍,甚至沒有履行自己作為食物的義務,而是凄慘地死在成宜牛皮的鞋底。
“嘶……”成宜看看地面,随即拿起抽紙蹲下去,無奈收拾不太好看的小番茄屍體。
這玩意兒到底是叫小番茄還是聖女果來着?
她疑惑着,手上幾下擦完,起身将紙巾團成團丢進垃圾桶,原是覺得手上髒了想去衛生間洗個手,但思緒被桌上局面牽絆住,身體硬是不想動。
于是她跟條鋼筋一樣杵在原位。
“娓娓?”
江映舟這個回答是真出乎了甯越的預料,她揚起眉頭,視線往齊娓的方向飄。
她的目光有些燙,像燒得半開的水,滋啦一下澆過來,不是故意的,但還是讓人受不了。
齊娓忙把自己從震驚裡拉回來,眼神極盡自然地遞給江映舟:“啊?我們……見過嗎?”
按理來說,你應該不知道我吧。齊娓不擅長撒謊,更不擅長半真半假抛來送去的模糊問答,這一句已然讓她不太自在。
幸好剛才她把頭發撥到耳朵前面,要不然所有人都能看見她因為弄虛作假而燒紅的耳垂。
和二龍戲珠裡面的那個“珠”沒什麼兩樣。
啊……倒也不是罵齊娓是隻“珠”……
江映舟溫和地看着她,說:“你好像是兩……年前那屆英語演講比賽的第一名?”
說到時間,她拖長了音,看來真的不太确定。
“英語演講?”甯越在回憶。
英語演講……齊娓眨眨眼,想起來了。
那還是在本科階段,她什麼都願意嘗試嘗試,當時輔導員在班群裡發了英語演講的報名通知和渠道,她的室友想去但又不太敢,于是鼓動她一起報名。
說實話,她想不通這有什麼好陪的,畢竟上台時都隻能一個人上台。
但既然叫她了,她也就沒想拒絕。
最後室友差一點點進決賽,反倒是她一路挺進,拿到了第一名,赢到了兩萬獎金。
那個暑假,她們寝室拿着這兩萬獎金去東京玩兒了一周。
現在想起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
原來江映舟在那個時候就知道她了嗎?
齊娓動動脖子,借動作掩蓋住蕩漾的眼波:“啊,對,其實我都快不記得了。”
“我不知道你還關注這些呢?”甯越笑盈盈的,“還以為你是個神仙不食人間煙火呢……”
這話說得俏,任何人聽來都像是在撒嬌,也悄無聲息地把話攬到江映舟身上。
且嘴上說她不食人間煙火,但甯越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熟透的雞枞菌到她碗裡。
“你嘗嘗,我親自給你調的蘸料。”
江映舟拿筷子把菌子按進蘸料裡,想等冷一會兒再吃。
等待的當口,她順着甯越剛才的話講:“當時決賽我去當觀衆了,所以記得比較牢。”
鍋裡一個泡泡炸開,發出很輕微的一聲響。
當時那段時間,應該是她保研成功了,比較閑,某天看到在禮堂有英語演講的決賽,正好下午沒什麼事,所以她吃過中飯後收拾收拾就去了。
決賽一共有多少個選手她是真不記得了,隻記得她坐在開着熱空調的禮堂裡,腦子被不太舒暢的熱氣烘得昏昏沉沉。
一度睡着。
醒來的時候應該是有一個選手剛巧演講完畢,外院的老教授正用一口流利的英腔點評,她等老教授放下話筒,跟着人群鼓掌。
之後就聽見一道清泉似的聲音從喇叭裡傳來。
然後聲音的主人走到演講台前,面帶笑容向觀衆問下午好。
她該第一吧。江映舟很草率地替評委做了這個決定。
最後結果也不出她所料。
當天學校的公衆号上更新了比賽的結果,标題很有趣,叫《且聽我娓娓道來》,江映舟一般不愛看學校的公衆号——應該沒人愛看,但這名字實在有點意思,她就随手點進去。
才發現,原來第一名叫齊娓。
娓娓道來的娓。
挺少人用這個字當名,所以她一下就記住了。
第一名也實在好看,所以她把臉順帶也記住了。這不重要。
她是觀衆?齊娓呼吸兩輪,提起手邊的茶壺給茶杯滿上,端起來,擋住不知該不該翹的嘴角,說:“啊,這樣。”
趕緊喝口水。
江映舟點點頭,自覺這一段交流已經結束,便夾起涼了些的菌子送進嘴裡。
嚼了會兒,咽下去,對甯越說:“不錯。”
甯越對她皺皺鼻子,抱怨道:“你吃那麼多回了,每次都隻說‘不錯’,說個‘好吃’會怎樣啊?”
“好吃。”江映舟從善如流。
這下甯越高興了,聲音不大不小地假裝斥她:“混蛋。”
江映舟在喝先前盛到碗裡的湯。
本來就不期許她的反應,甯越不管她喝湯不喝湯,自己拿公筷從鍋裡撈一塊小酥肉。
用勺子接着送到碗裡的時候,借着動作看了齊娓一眼。
齊娓在吃成宜剛夾給她的牛肝菌。
“娓娓,我想上廁所,你陪我去。”成宜突然湊到她耳邊,小聲說。
“衛生間就在出門左轉兩步的地方,你自己去呀。”
啧。成宜拉住她手腕:“讓你陪我去就陪我去嘛,話那麼多呢!”
“我還沒嚼完呢……”齊娓嘴裡包着那根牛肝菌,含含糊糊說。
“邊走邊嚼邊走邊嚼啊——那個我們去個衛生間。”
說完就提溜起齊娓,反手給她扔衛生間裡。
所幸這家餐廳這方面挺講究,沒什麼異味,洗手台上還擺着大品牌的香薰,這才讓齊娓沒把剛咽進肚子裡的牛肝菌給吐出來。
她看着正洗手的成宜,疑惑道:“你幹什麼?”
才不是要上衛生間的樣子。
成宜沖掉手上的洗手液,直起腰把水往她臉上甩。
“啊!你幹嘛呀?!”齊娓花容失色,偏開腦袋躲避攻擊。
“齊娓!”
暫停攻勢,成宜很嚴肅地看她。
被盯得心虛了,齊娓靠到洗手台的邊緣,身子歪歪斜斜,影子也被鏡子前的燈光照成斜的。
“你!”成宜伸出手槍手,直指嫌疑人眉心。
齊娓撥開她的手槍,說:“我怎麼了?”
“你……”成宜開口,但馬上停住,環顧四周又回想出包廂時候房間裡的人員組成,确認了認識的人都還在位置上坐着,稍微放心了一丢丢。
但為了保險,她給嘴上個拉鍊,解開手機開始打字。
齊娓遵循她的“指示”。
“齊娓。”
“你不要告訴我。”
“你的暗戀對象。”
“現在。”
“正坐在師姐旁邊!”
齊娓看完,在審訊官的怒視裡沉默了。
“!!!!!!!!!!!”成宜打這串感歎号的時候很用力,以至于齊娓都能聽見她的指尖敲在屏幕上的聲音。
啪嗒啪嗒的。
撫一把胳膊,齊娓用氣聲問:“很明顯嗎?”
她以為自己隐藏得挺好的。
“明不明顯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師姐肯定覺得明顯。”
齊娓抿抿唇角,有些無措。
“剛才她說記得你,你是不是還挺高興?”
“殊不知師姐看你的眼神裡已經小刀嗖嗖嗖的了啊!!!!!!”
“還有你聽沒聽見,在你和你暗戀對象說完話之後,師姐對她說‘你吃了那——麼多次’,這個重音重得不能再重了!為什麼?因為她在暗示你呢齊娓!”
暗示齊娓注意先來後到。
“我聽見了,”齊娓依舊是用氣聲回,眉尾要往下吊了,“也感覺出來一點……”
不得不說,人真是天生就對“情敵”有敏銳的洞察力,防禦機制一觸發,委婉暗示的話自然而然就要開始編織。
而她不是個傻子聾子,當然聽見也聽懂了,但她又不能說些什麼,也隻能乖乖吃菜了。
誰能想到這麼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