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柚的心情是很平靜,心想果然反派的話不能信,而她一開始也想錯了一件事。
寒靜梧不會賭六次,那根本就不算賭,僅僅是坦然的籌備。
“他會賭一次。”少女驟然拔劍逼近,冷冷架上他的脖頸,晦澀難懂的話輕若無聞,“那我也是。”
焦尾公子的手停頓在她頭頂,隻差天靈穴上的一根弦,她就會成為一張無聲無息的木琴。
“膽大包天的小姑娘。”
江幕受迫之下及時讓傀儡收手,“是我輕視你了。”
但他認真看了看秋柚,卻又像是笃定了什麼,主動往劍鋒上湊了脖頸,湊出一抹鮮紅的血線。
“你要向我提條件吧。”江幕滿意地捕捉到她眼中的慌亂,“但是你敢把劍壓下來嗎?然後我的頭顱滾落在地,我的眼睛在地上盯着你。”
秋柚不可抑制地抿唇,她想不出自己這麼做,但握劍的手仍不放松。
“小師妹不敢。”
江幕無奈地攤手,正要再說什麼,卻被誰人插話。
“小師妹。”
寒靜梧不慌不忙地當面密謀,“戳兩下其他地方也行,死不了人正當防衛罷了,帶回宗還能找醫修治好,略施懲戒又救死扶傷可謂義舉。”
秋柚覺得自己這麼拿劍壓着人,貌似不是多麼正當的防衛,但她還是深為理解地撩動了視線,不緊不慢地巡視着江幕遍身,甚至掃過了一個微妙的地方。
江幕神情一凝。
死亡并不是最有用的威脅,最有用的是那個威脅的人,她表現得極有可能幹出威脅的事。
“你誤會我了。”秋柚和和氣氣地出聲,“我不是不敢見血的人,我在凡間殺過雞殺過魚,也給死人量身做過壽衣,殺人的确還沒有經驗,可你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不介意我練習一些開胃小菜吧。”
“有點介意。”
江幕略為思索,誠懇給出答複,“要不咱們談談?”
他背後的手卻猛地翻手下壓。
秋柚:“!”
陰險無恥。
靈光霎時波動了四方上下。
可她卻沒有感覺到異樣,隻看到江幕異樣的眼神,這人眼裡多出一道身影。
秋柚心有所覺地偏開視線看了看,靈光來自另一隻手裡的縮地符。
“藏了道師尊的分神……”
她腦中過電般記起了這樣的話,是剛見到師兄師姐的那天,二師兄彎腰看了縮地符後所說。
“玉燭尊者!”
下方的不少弟子震神後激動得叫出聲。
秋柚回頭看去。
修長的手指抵住了焦尾公子,白衣長身的人同一時間回頭,标志性的白紗對上她的縮地符。
“從這裡把我喚出來的。”玉燭尊者若有所思地看向江幕,“另一個承載的容器被毀掉了。”
“玉燭尊者。”
江幕不敢輕舉妄動地喚了聲。
“我認得你。”玉燭尊者溫溫和和地應下,“呂峰主的親傳弟子,向宗門求救的江幕。”
秋柚見他們還聊上了,想給師尊解釋情況,不要輕信江幕此人,情急之下卻沒準備好話,什麼東西也說不出來。
“但我的小徒弟拿劍指着你。”玉燭尊者先對她笑了笑,像在無聲告訴她别慌,這才繼續溫和地說道,“看來你做了很不好的事。”
“我有多不好我不知道,玉燭尊者對徒弟可真好。”
江幕不知被什麼觸動到,垂下頭握緊了拳頭,一骨碌地發洩出來,“我的師尊就不缺親傳弟子,每年他都會收幾名親傳弟子,我們的待遇卻和内門弟子一樣,想學什麼自己去内門的書院,别說關心一下我們的境況,就連指點兩句修煉都很吝啬。”
“我記着呂峰主事務繁多。”
玉燭尊者對此回憶了一下。
“莫非是想讓我體諒師尊嗎?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收我為親傳,讓我安心當個内門弟子便好,我也不至于平白添些妄想。”
江幕恨恨地向下一指,玉燭尊者對徒弟好,這般場景反而令他失控,“師尊可知道因為他涼薄的放養,才讓周八澤這樣的人鑽了空子,幾乎要把某個弟子毀掉的時候,他也還是讓我們自生自長,不管我變成了什麼樣子,什麼樣子——”
他氣息斷了一下,忽地就無力掩面,“師尊為何什麼也看不到?”
“我又怎麼惹一身腥了。”周八澤義憤填膺連連叫屈,“玉燭尊者明鑒,我實在受不了我這師弟了,他把我們的同門害了多少,現在竟又誣賴我和師尊。我們師尊平素有多忙啊,他不同我一般為師尊分憂,居然還怪起師尊來了。”
“少說兩句吧你。”許一陵着實聽不下去,“别跳出來了。”
“他心虛呗。”
寒靜梧一針見血。
周八澤起氣得想嘔血,卻又顧忌着焦尾公子,仍舊不敢動彈半分。
“我沒說要體諒。”玉燭尊者容色不變,“人不能總是悶着的,朝我發洩情緒也好,至于你說的這些事,既是問題自然可以處理。”
“不需要了。”江幕卻生冷地拒絕,“我找到了自己的解決方式,尊者說的這些都已經晚了。”
“不太合适的方式。”
玉燭尊者按下秋柚的劍,護着小徒弟低眸看他,“你的氣息很亂。”
“可能是因為高興。”
江幕擡起的臉充滿探究,踉跄起身用力揮開手,“玉燭尊者,你會怎麼保護你的徒弟呢?”
狂風響動了數條銀弦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