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幕敲點了幾下高椅的扶手,棺椁轟隆隆地移開了棺蓋,從中直直坐起的是名少年。
“焦尾公子?”
左澤認出棺中的人,仍有些不可思議,“你喚醒了它之後,真的能掌控它?”
“我覺着不能。”許一陵煞有其事地分析,“要不然這人為何也一直待在城中?”
“說得不錯。”江幕對此毫不避諱,“它是一份執念,它要困住這座城,連我也無法逃離。”
“但隻要還在這裡,我便能掌控一切。”江幕朝下方擡手,五指似是在操縱什麼,焦尾公子身上顯現銀線,随之而動翻出了棺材,“我們做個遊戲,一二三木頭人,從現在起隻要誰敢動,就會成為它的追逐目标,被它抓到一次長出一根弦,長出七根的結果你們知道。”
秋柚擡眸相望。
白衣傀儡們就是可見的未來。
“江師兄。”哪名弟子氣憤地叫他,“你此番行徑已然是可恨可惡,對着昔日同門不覺心中有愧嗎?”
“有愧是有愧的。”江幕眼裡的光浮沉了一下,“但一步步成為操控者的感覺,讓人慢慢淪陷得不舍得放手。”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周八澤痛惜地對他昂首,“我得知始末還想拉你一把,你畢竟是我勤勉乖巧的師弟,想不到竟然會為心魔所誤,入魔入得簡直無可救藥。”
他大義凜然地掏出了那枚道符,“我便隻好和你一決死生了。”
“明明是用人家的分神。”許一陵暗暗和秋柚吐槽,“為什麼說得像他去應戰?”
秋柚茫然搖頭。
她也理解不了這個家夥啊。
最可怕的是道符甚至還沒有動靜。
“玉燭尊者的分神?”江幕抛玩起一枚同樣的道符,“周師兄如此惺惺作态,藏東西就像藏不好心思,霧裡早被調換了都不知道。”
周八澤霎時白了臉色,摸了摸腰間才想起,方被吞入大霧的時候,是有什麼東西擦身而過。
“還有件事。”
江幕暢快地笑眯了眼睛,“你動了。”
焦尾公子同時出現在周八澤眼前,伸手按住他的肩往上一抹,釋放着令他無法反抗的威壓,從梁上吊下來不祥意味的琴弦。
衆人被震懾得噤若寒蟬。
“一決死生。”江幕似是覺得無趣,放出了一個誘餌,“好呀,我就坐在這裡,誰來我把道符給誰。”
一柄飛劍直插他的胸膛,是左澤在以指禦劍,視野裡卻橫生了銀光,焦尾公子将這把劍擊飛後,又懲處他長出了一根弦。
“别破壞規則。”
江幕壓沉了語氣,“自己過來。”
秋柚靜靜地用目光丈量了距離,這一刻高高的座椅如隔天塹。
一次一根麼?
如果按照寒靜梧的想法來,那就正好可以賭六次吧。
她的手裡握住了縮地符。
“道友?”
許一陵看到了她的動作,有些驚訝地低呼出聲,旋即少女就移形換影了一大截路程。
焦尾公子也幾乎同時過去抓住了她。
秋柚再一次與這份執念對視,那雙如在空殼的眼睛卻是閉上的。
夜裡的這份執念是在沉睡,所以才能被許一陵操控嗎?
她感知到肩上有了生長的弦。
焦尾公子大概要按着她不動了,沒等秋柚想好如何脫離它的禁锢,這具沉睡中的傀儡就放手離去,像是有了下一個要捕捉的目标。
“别回頭。”熟悉的聲音從後傳來,“小師妹,你隻管往前走。”
寒靜梧不知從哪冒了出來,落落大方地邁出腳步,接替她成為被逮到的木頭人。
秋柚看不見他的人,但大緻猜到了什麼,沒有後顧之憂地縮地而行。
“喂。”
不出其然又被焦尾公子抓住後,她聽見了四師兄的呼聲,歡快得像是真在玩小遊戲,“這邊這邊。”
秋柚:“……”
秋柚憋不住笑了笑。
突然覺得焦尾公子沒那麼可怕了,反倒像個被逗弄的小孩子。
再下一次是許一陵,再下一次是個膽子大點的弟子,再下一次又再下一次。
這些人都明白了寒靜梧的意思,拼着對銀弦的畏懼豁出去,此起彼伏地幫她向江幕靠近。
第六根。
秋柚立在江幕身前,将好到達的位置,垂下了烏睫看他。
“那小子之前去哪了?”江幕郁郁地瞥了眼寒靜梧,“你和他是一夥兒的,合起夥來哄我,這讓我很不高興。”
秋柚心裡有了不妙的預感。
“所以為了懲罰。”
江幕把道符捏碎在手中,指縫落下了點點粉塵,“不如你們也遺憾一下。”
淡淡的蒼青色從粉塵中溢散,幾點靈光融入了少女手裡的縮地符,但他瞟了眼并不放在心上,道符破碎四散出靈光是件尋常的事。
下方傳來了破口大罵的聲音,平時克己複禮的仙門弟子,這會兒都禁不住有些崩潰。
江幕隻是對着秋柚笑。
可惜對方的表情卻出乎意料地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