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花推斷得合情合理。
秋柚難言地心想不對不合理,明明頂着相同的名頭,怎麼做到了事不關己的樣子。
“不對勁啊兄弟,你總得給點反應嘛,我都被懶鬼主體捏成這副鬼樣子。”
白紙般的真容狼狽地搖晃閃躲,相較面具更像真正的假面,粗畫的兩撇眉毛皺得東扭西歪,三瓣形的嘴正在如雨的劍招裡張合,“眼神也算驚訝過了,可是下手怎麼不帶猶豫的,真是個非常無趣的家夥。”
寒靜梧哦了聲。
當真是非常無趣。
趕來的仙門人士紛紛出手,出沒的魔物卻源源不斷,有經驗的修者大聲叫喊着快找使召人,召喚的源頭在使召人身上,但此人用了不可知的術法,便沒誰注意到長廊深處的他們。
使召人幾乎都是凡人之軀,以秘術與彼岸的魔物相契,煉氣修士通常就能對抗,前提是要獲得他們的點位。
得快一點了。
寒靜梧放棄了纏鬥。
這個滿口胡話的怪人疑點重重,但也打聽不出多少有用的消息。
“魔修可大都不會這麼認為,崇奉魔子的呼聲倒是更高。魔禍的風波平息以後,新任的魔尊行事風格低調,但也遵從衆意挑選了千名童男童女,從中得到能與大君們契約的孩子,培養成如今号令魔域的魔子。”
芳菲尊者繞了一圈停在原處,“其中一個被仙盟帶走成為質子,畢竟仙魔兩道皆自魔禍後休戰,魔尊此舉必須交付說得過去的代價,還有一個擅自脫離了魔域,再有消息時便成了秘教的入幕之賓。”
“尊者真是好為人師。”
柒花格外捧場地鼓掌,“陳年舊事提點至此便足夠了吧。”
秋柚眨了眨眼,收劍斜身站開,屈指對着自己。
尊者在故意告知她這些事嗎?
“對。”芳菲尊者被揭穿也不做遮掩,“我守着紅绫夫人的禁制,絕對不會像玉燭那樣心寬,放任你冒失地闖入芥子秘界。”
秘界?
秋柚立刻想到焦尾城的芥子秘界。
“我知道你在焦尾城的事。”對方仿若能聽到心聲,“焦尾公子的遺骸無人看護,輕易被魔子耳重所得,那方秘界也被他破壞得七七八八,反噬後隻留下不穩定的時空殘影。”
她在樓中反複進入過幾段記憶,還碰見了早先被卷入的寒靜梧。
這麼看來是挺不穩定的。
也就是說這次寒靜梧要怎麼進去?
不妙。
“時候差不多了。”芳菲尊者蓦然擡袖托掌,掌心浮現了綠玻璃似的靈光,化作一枝秋柚眼熟的碧桃,“當時還有個小家夥吧。”
秋柚不确定她說的是焦尾城的那次,還是将才湖中也與靈物共鳴的寒靜梧。
但不能放過也許能帶上他的聯系。
賭一把了。
“是。”
她應答時似是有一絲不解,“我的師兄,他叫寒靜梧。”
岸上喧聲更盛。
金碧錯落的魔紋覆蓋了安息湖的上空,不知何人除去了未知之處的使召人,巨大的陣盤投下的光輝總算回收了魔物。
一劍穿心。
寒靜梧迅速抽劍退後,劍上不帶半分血迹。
“計劃本是自我了結。”使召人瀕死時終于不再聒噪,喟歎的語氣離奇變得踏實沉靜,“有人相助我便從了。”
他的身軀破裂成一團塵埃,一枚放光的珠子沉浮其中。
“塵世念珠。”
寒靜梧陡然猜到此人身份。
那個能憑借分出念珠化身萬千的……陸先生。
下一刻這枚塵世念珠出現在上方的魔陣中心,在場的所有人同一時間陷入了難以描述的幻象。
血紅的彼岸縱橫的川谷有如巨龍的鱗片,川谷裡的深草結出的圓卵仿佛清透的琺琅,冰藍的熒光照出绯花上來去的魔物,凝聚了一個充斥十方上下的龐然的意志。
一隻深藍箭袖下的手摘掉了微小的卵。
魔土上出現了一隻人類的手,竟是幻象裡最為驚悚的事。
“菩提子。”高馬尾的少年揮出另一隻手,手上的劍氣清空了這片山丘的魔氣,偷襲的魔物轟然倒下如山的軀體,觊觎獵物的其他魔物都在不可逾越的威懾裡收起了獠牙。
“佛門清靜地供的那些菩提珠子,也沒和魔物們結的果子差多少。”少年的音色卻像踏春出遊般歡閑,“法照老和尚講壇用歪理損我,我便給蘭因寺送份大禮,以魔珠和佛珠來場論道,你說是吧阿秋道友……”
到最後這人似乎在和誰說話,但是他的身周分明空蕩蕩的。
而且那個稱謂。
秋柚蓦然掙脫出了幻象。
“數一數一二三,多了三息時間,你看到什麼啦!”幾根手指在眼前比劃,鈴铛晃得清脆悅耳,“其他人看到川谷草就該醒了。”
“我看到——”“拿着。”
秋柚怔怔地随着柒花的誘引喃語,卻被一道短促的冷呵喚醒,眼明手快地接住淩空抛來的桃枝。
藕荷色裙裳的尊者走向影樹,閉目抵額間的空隙裡浮起了發亮的珠子,珠子在星芒般的藍光裡化作一粒塵埃。
死亡氣息的黑影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