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夜,沉寂的黑。
杭璇翻了個身,手伸向床頭燈。
半亮的燈光驅散半片黑暗。
杭璇右手臂擋在眼前,呆呆躺着,靜靜感受胸腔中的跳動。幾分鐘後,她放下手臂,拿過床頭的手機,上面顯示淩晨一點十二分。
怎麼睡不着呢?
杭璇從床上坐起,眉頭緊皺,伸手揉了揉頭發。
一定是下午在車上睡太久了,杭璇沒多久就為自己的失眠找到了一個讓她信服的理由。
看會書吧,杭璇掀開被子踩上棉拖來到書架前,書籍琳琅滿目,大多都和曆史有關。
鬼使神差地,杭璇抽出一本橙色封皮的書,打開封面,扉頁上是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他那本的簽名好像簽的更中間一點。
杭璇一個激靈,合上書放回原位。因為這個念頭,她也沒心思看書了,視線在書架上逡巡了幾圈,終是作罷。
杭璇走向厚重的窗簾,掀開一角望向窗外,路燈孤零零地散發着黃色燈光,雪已經停了,外面的一切似乎已經靜止,隻有黑夜在靜靜呼吸。樹上挂着雪,道路上也積了一層雪,想來清早會有人過來鏟雪。
杭璇忽然想出去走走,在鏟雪之前,在這失眠雪夜。
她這麼想着,也這麼做了。别墅區的治安一向很好,她沒有安全顧慮。
迅速換好衣服,杭璇悄悄下樓出門。
雪地松軟,杭璇小心在無人亵渎的雪地上踏出屬于自己的足迹,感受腳下雪花下壓的瞬間。
和香港的潮濕溫潤不同,此夜,充斥在周圍的是獨屬北地的清寒冷冽。刺骨的寒冷将她如麻的心緒冰封,再沒有比此時此刻更清醒清淨了。
杭璇仰頭看向路燈,不禁淺淺勾起嘴角。
忽然,她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和自己腳下的很像,卻又不太一樣,由遠及近,漸漸加大。
杭璇四下張望,前後均不見來者,她幻聽了?
好像是前面的路口傳來的?
正當她猶豫懷疑時,拐角處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看清來人的一瞬間,杭璇和身影都一愣。
杭璇收回目光,站在原地走也不是躲也不是,隻得低頭看向自己雪地上的影子。
她聽見了。
她聽見他重新邁開腳步,她聽見他向自己走來,越走越近,直到那雙黑色的鞋子出現在視野中。
“怎麼這時候出門?”
林煦磁性的聲音中夾雜着幾分冬日的寒冷。
許是寒氣逼人,又許是被人打攪了清淨心生不爽,總之在自己意識到之前,杭璇的反問已出了口。
“你不也是嗎?”
對方明顯一怔,過了兩秒才開口。
“我睡不着,出來走走。”
和自己一樣,但杭璇不想讓他知道,轉而說道:“我聽奶奶說今天晚上林爺爺壽宴,你應該有的忙,怎麼還失眠了?”
“壽宴在酒店,沒什麼要忙的。”林煦看着眼前低頭躲他的女孩,“一起走走吧。”
杭璇擡頭,撞入對方深不見底的雙眼。
林煦自然而然走到杭璇身邊站定,示意她一起往前走。
杭璇動了動嘴,終是沒有拒絕。
走走就走走,過一會兒她就說回家。
“這一年在香港怎麼樣?”
“挺好的,遇見了很好的老師和同學。”
杭璇沒有注意到,林煦的眼神在聽到的一刹那更加晦暗不明。
“這樣……”
林煦簡單吐出兩個字,杭璇正想轉頭看看他,就聽到了他的下一句話。
“難怪你這一年都沒有找我。”
聲音不大,就像歎氣,剛出口,就被四周的雪花吸收了。
杭璇臉色一變,賠笑道:“你那麼忙,我當然不來打擾你了。”
感受到對方的停步,杭璇轉頭,奇怪地看着林煦。黃色的燈光自上方投下,他的臉上光影交錯,清隽的面龐添了幾分柔和神秘。
“怎麼了嗎?”
伴着杭璇的話語,一陣北風從二人的間隙穿過,打破二人間微妙的靜谧。
林煦擡手,在女孩的注視下,終是偏移了原本的目的地,落在她紅色的圍巾上。
剛一碰上,女孩就往後退了一步,伸手将圍巾攏緊了幾分。
“你的圍巾昨天忘給你了,我晚上來壽宴的時候給你帶過來。”杭璇避開林煦的目光,話裡透着幾分慌亂。
慌什麼?
還沒等杭璇想明白,她發現林煦朝自己走近,把剛剛的一步追回,然後,繼續走近。
他在幹嘛?
太近了,杭璇步步後退,心跳和呼吸都亂了節奏。
身後的牆壁告訴杭璇,她已退無可退。
頭頂的目光是那麼灼熱,她要透不過氣了。
杭璇想從側面逃走,卻被對方一把拉住手臂禁锢住。
“你幹嘛?”
杭璇心裡隐隐生出怒氣,他想幹嘛?她剛剛什麼也沒幹,她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嗎?他莫名其妙幹什麼?
“你放開——”
話音未落,她就被拉入一個懷抱。
“杭璇……”
圈着自己的手臂收緊了幾分,男人衣物上的薰衣草清香清晰可聞。
“杭璇。”
她聽到自己的名字又被叫了一遍。
“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呼吸和心跳在這一瞬間暫停。男人的吐息灑在耳畔,告訴她剛剛她聽到的一切無比真實。
路邊的樹梢一響,一片積雪應聲滑落,驚回杭璇的理智。
這算什麼?
杭璇掙開林煦的懷抱,仰頭直視對方,語氣平淡得如悠悠飄落的雪花。
“林煦,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第一次,她沒有叫他林律師,沒有叫他林煦哥哥,隻單純地叫他的名字。
他差點就要信了。
杭璇以為林煦會就此作罷,半轉身子道:“我要回家了,再見。”
林煦沒有回應,卻擡手捏住了自己圍巾一角。
杭璇垂眸,看着那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圍巾上輕輕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