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打破這個這個局面的是那個中年男人,他從兜裡掏出一塊表,遞給他:“大千世界,相識一場,也算有緣,這個就算作我送給你的見面禮吧。”
謝執安低頭看,那是一塊懷表,是一個很老舊的物件,邊緣稍有磨損,卻仍然泛着金光,被保存的很好,這使它看起來更加珍貴,他當下就要推拒。
這時男人卻道:“收下吧,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你與它有緣。
看起來冷淡的男人終于洩露出一絲情緒,“我曾經做了錯事,但我得到一次機會,可以改變我與我妻子的結局,最後我失敗了,所以她又躺在了這兒。”說到這兒他沉沉的歎了口氣,“年輕人,你和我不同,等到機會來的時候,别步了我的後塵。你先走吧,我也上去陪陪她。”
什麼機會。
謝執安心裡想,我妻子心軟,已經給過我很多次機會了,可惜我都沒能抓住。我也做了錯事,我的妻子也早就躺在了這兒,沒什麼不同的,我和你是一樣的人,甚至比你還要差勁。
謝執安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踩着石階往上走,彎了的背脊好像從此以後再也挺不直,身上從無數個地方滲來的疲态無論如何也遮不住一般,整個人透着一股郁沉沉的濁氣。
謝執安好像看到了幾年、幾十年以後的自己,往後一輩子都隻能守着一座墳墓孤獨的過下去,直到再也記不清她的聲音、面貌,再也記不清她笑起來時彎彎的眼睛,直到徹底忘記她。
那一刻,謝執安空泛已久的心髒毫無征兆的刺痛起來,至此,他終于厭倦了自己循規蹈矩的生活,匮乏的情緒在林望舒死後兩年裡一點點積累,在今天終于長成參天大樹,掩蓋了所有關于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甯城和南城相隔不遠,林望舒去世的兩年裡,他都沒有再踏足過南城。
直到現在,他突然想去看一看那座讓她喪失生命的城市。
謝執安駕車到達南城時,天色已經暗了,南城的雪比江城下的大很多。他下了車,看着眼前的夜色與雪色融合在一起。
明天就是除夕了,遠方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洶湧的人潮穿梭在每個大街小巷,一幅食盡人間煙火色的景象。
這就是林望舒向往的城市。
熱鬧,繁華。
可是這個世界裡再也沒有林望舒了,他忽然想。
無論是甯城還是南城。
那天,謝執安在南城漫無目的地逛了很久。
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他站在人群裡,聽着人們倒數三二一,迎接新年的到來,他看着無數煙火沖上天,五顔六色的煙花嘭的炸開。
他看見有人在漫天煙花下擁吻,彼此間說着親密的情話。
他孤身站在人群中,無邊的寂寞席卷而來,心好像被挖了一個大洞,冷風呼呼往裡鑽,凍得他身體開始打顫。
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時候,林望舒本應該站在他身邊,不,就算不在他身邊,也會在世界某個角落,穿着漂亮的新衣服,看着電視裡的春晚倒數迎接新年到來。她一向鐘愛那些吵吵鬧鬧的節目。
在這麼多設想裡,她做什麼都好,隻要不是孤零零的呆在那座墓碑底下,可偏偏,天不遂人願。
他是如此想念她。
大雪又開始落,落在他的頭上、身上,不過頃刻間便白了頭。
在鼎沸的人聲和炮竹聲中,謝執安遲鈍的意識到,除夕到了。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新年快樂。”
極輕的人聲在寒風中飄散,除了說話的和路過的風,誰也不知道它曾經存在過。
*
意外發生在半夜三點左右,謝執安開着車在南城亂逛。
夜裡霜寒露重,剛下過雪,路面的冰結了又散,散了又結,車行駛在這樣的路上,止不住的滑,更别提晚上,連路都看不清楚。
謝執安在車撞上路邊樹的瞬間,他說不準出于什麼心理,把方向盤往右打了幾分,車就這麼直直的撞了上去,厚重的雪在突如其來的猛烈撞擊下,紛紛散落,将整個車掩埋。
在劇痛襲來的瞬間,謝執安彎了彎嘴角,意識漸漸消散,腦海中的最後一個想法竟然是有點高興。
沒想到林望舒的不歸路,也是他的,這是不是也能勉強算作……殊途同歸。
林望舒,如你所願了,山水一程,這次是真的再不相逢了。
你在奈何橋上記得走快點,下輩子别又遇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