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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城一中。

校門口的刷臉門禁已經将他的信息删除，但秦知也還是憑着那張優越的臉蛋進來了。

“謝謝，麻煩您。”他朝着保安颔首道謝。

保安認得他這張臉，這個在表彰牆上占了大半的漂亮男生。聞言擺擺手，操着一口涼城方言，“沒得事，你們這種成績好的乖娃兒我都認得嘞！”

目送秦知也走進教學樓，保安又感慨似的搖了搖頭，“又轉走一個好苗子——”

正處于上課時間段，樓梯間很靜，上一層台階就“哒”一聲，讓人沒來由地煩躁。

“叩叩。”

秦知也輕車熟路地爬上三樓，敲響數學辦公室的門。

“進。”裡頭傳來聲響，他推門進去。

在最靠裡的辦公桌前站定，語調溫和又平靜，“陳老師。”

陳老師是個高度符合數學老師刻闆印象的中年男老師，藍條紋上衣，皮帶上墜着一大串鑰匙，走起路來叮叮當當，保溫杯時刻端在手，裡面永遠裝的是茶渣吐不完的熱茶。

他挂斷電話，對着保溫杯吹了口氣，擡頭看着自己曾經的得意門生，頓了片刻，笑得和善，“來啦？”

從文件夾中翻找出幾張表格，努了努嘴示意，“先坐，我一樣一樣跟你說。”

“這張你自己填，然後去校長辦公室補個章，另外這張呢你要去把該交的資料整理好，複印三份，家長簽字。”陳老師手指着每個地方耐心解釋道。

知道他家裡的情況，陳老師略微歎了口氣，“這個沒辦法，如果你媽媽實在來不了，你讓她給我回個電話，我替你簽，自己不準偷偷簽。”

秦知也抿了下唇，“……知道了。”

東西交代完，陳老師目光落在他搭在脖頸間略長的頭發，“轉學後怎麼樣呀，小卷毛還留着呢？”

“挺好，我現在……挺開心的，北臨不怎麼管這些。”秦知也下意識撥弄發尾，輕聲答。

“開心就好，開心就好啊——”陳老師欣慰地看着他，想了想，還是多叮囑了幾句。

“知也，老師知道你是個有想法的好孩子，成績也一直很好，但我總是很擔心你，”陳老師喝了口茶潤嗓，又繼續道，“咱們班上是有那麼幾個不坦蕩的，以前我總怕你被他們欺負，上學期又急匆匆地轉了學，那段時間我總睡不安穩。”

秦知也意外地看過去。

他從不知道陳老師對他關注至此。

張口欲說時，陳老師搖搖頭示意讓他說完。

“我在想你是不是被欺負了才轉的學，打電話給你媽媽又經常沒人接，”說到這裡，陳老師搖了搖頭，“你媽媽……你也别怪她。”

秦知也垂下眸沒說話。

他早就不對秦晨抱有任何期待了。

看着自己曾經的得意門生，陳老師輕歎了口氣。

秦知也不是他碰見的第一個天賦好的小孩，卻是他這麼多年以來帶過唯一一個這麼操心的。按理說，這麼一個高一整學年拿足了數學單科第一，總成績也一直維持在前十的優秀學生基本上是不用管的。

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他從來沒見過秦知也的家長，每次家長會打電話過去，得到的都隻是忙音。把人喊來一問，男生也隻是習慣了般的無所謂道，“她很忙，老師你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跟我說。”

那時候的秦知也眼神太空了，整個人都是缥缈空茫的無所謂。大概是年紀大的人多少都有點兒愛操心，陳老師就開始偷偷注意他上課的情況。

發現這小孩兒不隻是眼裡空，還沒幾個親近的朋友，下課不是睡覺就是寫題，一天也不開幾次口。

直到秦知也開始留長發。

教導主任明裡暗裡說過好幾次，秦知也每次都用“年級前十不扣儀容儀表”這條校規作擋箭牌，死活不剪。

他那時候找人談過話，問小孩兒為什麼想留長發。

秦知也就規規矩矩地穿着校服站在那裡，沉默了很久才開口，但沒回答，男生隻是用那一雙眼看着他，輕聲道，“……陳老師，一個人的外貌和性格，必須符合所謂‘标準’嗎？”

沒等他回答，對方又繼續，“男生就必須好動開朗、剪短發，女生就必須沉靜溫柔、留長發嗎？誰規定的呢？”

陳老師一瞬啞口無言，而秦知也本來也沒指望這個老師能給自己什麼回答，隻是很有禮貌地應付，“抱歉給您添麻煩了，但校規立在那裡不是嗎，我會好好學習，您不用——”

看似歉意的語句底下是秦知也隐藏得極好的不耐煩，他隻想趕緊鞠躬再見然後走人。

誰知話沒說完，眼前這個教學經曆豐富的中年男人卻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你說得對。”

秦知也驚詫地看過去，陳老師那時才意識到，男生的眼裡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藏得太好，沒人發現那抹桀骜。

他很慶幸，沒忽視這個孩子。

想起些往事，陳老師感慨地瞧着眼前的小男生，“現在就好多了，小臉紅撲撲的，有點兒青春期的朝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