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伋輕輕嗤了一聲,傲然擡起了下巴,“長姐放心,小弟一定走在你後頭。”
姜淑祥眉眼一嗔欠身執起塌邊案上的一柄團扇輕敲上姜伋的腦袋。此扇是數年之前姜伋無意中從一位遊方道士手裡得到,彼時鲛兒正為他宿醉青樓而不悅,他正愁該尋何樣可心之物博愛妻一笑。這扇子制得精巧,花樣也淡雅,來得倒算是時候。他将此扇送給鲛兒後,鲛兒果然愛不釋手。自此每當姜伋心情煩悶之時,鲛兒總會笑握此扇窩在他懷裡,為他輕扇送風,纾解心懷。不久鲛兒蒙難,姜伋踏足冥界在神殿前看到那叢風姿搖曳,幾與團扇圖案一模一樣的水晶蘭時,不由得連聲感歎。後來鲛兒平安回轉,姜伋尋得一柄更精美的象牙扇子送給鲛兒,順水提出要将原先那柄棄了。誰知鲛兒不依,姜伋隻能随她。她還好幾次故意拿着這把扇子在姜伋面前蹁跹,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終有一次激得姜伋面色泛青摔筆在案,将鲛兒一把抱起壓在塌上好生搓粉抟朱了一整夜,任憑鲛兒香汗淋漓不住告饒均不予理會,直到月落日升,姜伋才微眯着眼睛放過她。現在姜淑祥竟用這柄扇子打他,自是令他煩躁不已,伸手就奪了回來,之後還不忘瞪姜淑祥一眼。姜淑祥倒是不放在心上,攤手一笑算是揭過。姜伋黑色瞳仁幽深,“長姐嫌小弟心思活絡,小弟也不得不提上一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長姐最好快刀斬亂麻。”
姜淑祥緩緩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臉龐晦暗不明,口中喃喃自語,“他把話說到這份上,我這刀還怎麼斬得下去?”她轉過神來,複有一派輕松神情,“你好好歇着,長姐還要回去喂一顆定心丸給你的美嬌娘,這就走了。”
“長姐且留步。”姜伋朝窗下長案上一個朱漆描金食盒努了努嘴,“這是我親手制的筍尖,煩勞長姐給鲛兒帶去。”
姜淑祥揭開蓋子看了一眼,香氣撲鼻顔色脆亮。“姜公子果然會心疼人。可惜啊……”姜淑祥故意拉長聲音,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言笑晏晏,“孕婦禁食腌制食物,恐鹽分太重傷了胎兒。所以這筍尖長姐就當成是你的診金笑納了,你不必謝我了。”說罷挎上食盒衣袂飄飄地轉了出去,還不忘捂住自己的耳朵,因為姜伋的一聲嘶吼正從碧紗櫥裡傳出來,“你怎麼不早說?!”
姜淑祥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熄燈的時辰,丞相府大門已經落鎖,庭院亦陷入沉寂黑暗之中。姜淑祥感歎似秋風,“無論多麼光鮮亮麗,終有褪去顔色沒入塵土之時。”
“淑祥近來是遭遇了何事,竟時時都在傷春悲秋?”
姜淑祥聞聲看去,是姬發坐在一盞燈旁,舉書向她微笑。姜淑祥拎着食盒坐到他對面,順手将它擺到案上,“怎的還不睡?”
“等你啊。”姬發放下書卷,答得理所當然。他身子微微前傾靠向姜淑祥的秀麗面容,“餓了吧?”擡手招呼進來一名值守的下人,吩咐他将膳食端上來。他指了指案上食盒,好奇道,“這裡面裝了何物?”
“舍弟給他娘子腌制的筍尖,雖有開胃健脾之效,可惜孕婦忌食。便宜我了。”
姬發揭開蓋子,聞了聞後,贊道,“果是上佳之品,看來我得找個機會拜姜伋為師,學得一兩分也好。”
姜淑祥托腮,“君子遠庖廚,何況伯侯府又不缺廚子,你學它做什麼?”
姬發笑着合上蓋子,“此言差矣。聽說美食能讓人心情愉悅,隻要能令你開懷,我天天下廚也無甚妨礙。”
姜淑祥眉眼一震。雖說打上回自己與姬發并辔密林之後,他不再藏掖他的情感,偶爾也會玩笑着有幾句親昵暧昧的話語窸窣念來,但也不曾說得這般露骨。姜淑祥娥眉緊蹙,口氣生冷,“二公子有這個興緻,奈何淑祥沒這個福分。”
下人們端着托盤進來,躬身上前布菜。姬發嘴角含着一縷苦笑,“是啊,你我皆是無福之人。”
内院正房,馬招娣穿着鵝黃色碎花寝衣披散着頭發靠坐在案前,一手支頤,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撥弄着眼前燈座支出來的一根青銅雕花長枝。姜子牙推門進來,馬招娣聞得他步履之音,立刻起身迎上去,服侍他換上白色寝衣。姜子牙身體完全放松,舒舒服服地打了一個哈欠側身躺在塌上,整日端着丞相威儀着實累得慌。馬招娣将他的衣服挂在一旁的梨木衣架上一壁整理着,一壁擔憂道,“相公啊,糖糖最近和二公子走得特别近,今兒個又是一起回來的。外邊都在傳,說他們兩個已經出雙入對了。相公,你說咱們總得做些什麼吧?”
姜子牙低低一歎,“我又能怎樣呢?總不能去伯侯府求親吧?那樣一來糖糖成什麼了?”他招手示意馬招娣坐到他懷裡,“我們現在做什麼都不妥,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馬招娣後背貼上姜子牙的前胸,雙手握上他的手臂,“你搞清楚那個琥珀到底是什麼來頭沒有?前頭鲛兒房裡住進了兩個鯉魚精,後腳又跑來一個不是龍不是虎的家夥,二公子可在這府裡住着。”她搖晃着姜子牙的身子,“牙牙,你就不能跟侯爺說說讓二公子搬回去嗎?”
姜子牙按住馬招娣的手,“你以為我沒說啊?我明說暗指了好幾次了,可侯爺渾不在意。二公子也是,總說自己才疏學淺不堪任用,要再好生學習受教一番。前天四公子還嚷嚷着要住過來,我給擋回去了。”
馬招娣擰着眉頭撅着嘴,“早知道會有這麼多的煩心事,當初真不該唠叨着讓你去當大官,催着你去見西伯侯。我們在渭水釣釣魚,真心比住在這丞相府裡舒坦。”
姜子牙儒雅一笑,雙臂繞上馬招娣的腰,“這都是命裡注定的,由不得咱們。不過你放心,等我助侯爺完成大業,我就帶着你遊山玩水浪迹天涯好不好?”
馬招娣用力扭了一下身子,沒好氣道,“好什麼好!把糖糖一個人撂在這,你放心哪?”
姜子牙伸手把馬招娣的臉轉過來,認真道,“不放心也得放心。到時候,糖糖就是一國之母。她隻能有坐擁天下的國君丈夫,繼承社稷的儲君兒子,絕對不能有一個能謀定乾坤的丞相父親!”
馬招娣仰頭長長歎了一口氣,回身躺到姜子牙臂彎之中。姜子牙扯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吻了一下馬招娣額前的劉海兒,“睡吧,明天有的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