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伋舀了一匙湯水灌進鲛兒的嘴裡,“誰讓你饞嘴,偷吃剁椒魚頭的?”
“哪是妾饞嘴,我是看哪吒興奮喜悅的,不忍掃了那孩子的興緻。”
“不論怎樣,你服用了補血藥物,而這道菜是會解掉藥性的。所以,你還得再吃半個月的豬肝才成。”
“啊?”鲛兒咋舌,垂下眼簾嘟起小嘴,“姜郎,妾再吃下去就成海豬了。”
姜伋貼上鲛兒的耳畔,呼出的熱氣激得鲛兒白皙頸項泛起一層晶瑩的疙瘩,“那我以後就不再叫你寶寶,叫你豬豬如何?”
鲛兒羞惱,臉頰越發滾燙。姜伋哄着鲛兒将湯飲下,鲛兒小聲問道,“姜郎,今晚讓妾陪着你可好?”
等了半天得不到姜伋的回應,鲛兒忐忑扭頭一看,姜伋下巴墊着鲛兒的肩膀,已經睡着了。鲛兒心疼地撫摸着姜伋的瘦削側顔,吩咐敖丙把姜伋扶回寝殿安歇。鲛兒遣退婢仆,熄滅燈盞,換上寝衣側卧在姜伋身畔,守在門外的敖丙低聲嘟囔,“公子怎麼突然就嗜睡了呢?”他仔細回想了這兩日姜伋的湯藥飲食後,腦海裡咔嚓響起一道霹靂。一股暗流急速湧來撞開珊瑚長窗,攪得蒙在窗上的水織幕簾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波紋。鲛兒悄然下榻合上窗子,再吹開時,陰冷之風吹亂了冥後才烘好的水晶蘭花瓣。
冥河之畔,泰山府君望着翻滾的波浪負手而立。冥王戴金色發冠着繡雲白袍,足踏鋪排河岸的嶙峋怪石而來,俯下身子深深施禮,“臣泰一觐見君父,君父躬安。”
泰山府君不曾回首,隻是冷冷道,“多謝冥王還記得有我這個父親。”
冥王掀袍下跪,拱手懇求,“惶恐之至,請君父訓斥。”
泰山府君怒哼一聲,“我豈敢訓斥冥王?萬一你再投了冥河,冥界群龍無首任由欺淩,豈非是我的罪過?”
冥王面色一變,擡起頭來,“君父何出此言?君父地位尊崇,三界之内誰敢驚君父神駕?冥界與天界互不侵犯,難不成是人間宵小不敬君父?”
泰山府君袍袖一甩轉過身來,“人主失德,亵渎女娲。女娲算出殷商氣數已盡,遂招來三個妖怪托其身側,意欲給帝辛一個報應。不想這三妖竟然倒戈,未保昏君不擇手段殘害生靈,擾得冥界烏煙瘴氣冤火叢生。陰間叛亂,萬魔谷封印解除,前些時日還妄圖染指淩虛閣。這樁樁件件,究其根源難道不是因為冥界無主而緻使妖孽輕乎?”
冥王匍匐泰山府君靴履之前,“是孩兒行事魯莽,求君父息怒。”
“行事魯莽?我看你投河之前把冥界一切安排得很是周全!”泰山府君冷笑,踱了兩步厲聲責道,“我兒初初長成就能獨當一面威懾幽冥,你可知我有欣慰多驕傲?我将冥界交托與你放心退居三十六重天,沒想到,你卻為了那個禍水,荒唐事是一件接着一件,你當我不知道!我念着你不算出格,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着你罷了,誰知你竟縱情任性,為內宮而亂外朝。如今陰間動蕩,而你兩次回來,卻一不尋因二不問果,隻知道與灼華在內帷厮混。逆子,你失德怠政,現以何面目見為父,以何由而謝冥界?”
冥王對泰山府君一向敬畏,聆聽他一頓教訓下來已是心神意亂,根本無言以對,唯有告罪。泰山府君一聲長歎,彎腰雙手扶起冥王,聲調溫和下來,“泰一,你是由為父須發孕育,不僅繼承了為父所有天資,而且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本無心要你承擔重任,但是看你這般出息,為父不由得就對你寄予了厚望。”
冥王面覆愧色,“孩兒有辜君父栽培之恩,為後妃而累君父,實在不孝之至。但灼華并非妖媚禍水,還望君父明鑒。”
泰山府君憐憫低歎,“灼華的冤屈我已知曉,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我也沒有為難過她。但是泰一……”泰山府君眸色倏然锃亮,“你要怎麼寵愛灼華本君不管,但你絕對不能為還灼華清白而将真相公布于衆,否則不僅灼華的千年忍辱付之流水,三界的平衡也會遭到沖擊。”
冥王自是知曉個中厲害,因此垂首答應,“臣謹遵君父法旨。”
泰山府君放心地點了點頭,道,“過兩天我會尋個由頭令伋兒閉關,屆時我們父子再好好聊聊。時辰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冥王躬身施禮,“請準臣先侍奉君上安寝。”泰山府君威嚴面孔挂上淡淡笑意,微微點頭。
淩虛閣内,冥後跪伏在地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散落在地的花瓣。一雙銀龍玄靴紮入冥後的視線。雙龍舞于靴上,龍眼桀骜龍鱗熠熠。冥後怔忪,熟悉氣息撲面而來。此乃七千年前冥後親手所制獻于冥王,雖說耗費了不少精力,但還是因為繡工略顯粗陋而引得冥王不悅。冥王責令冥後去向天界織女求教,冥後日日不辍苦習十數月才得來冥王一句漫不經心的随口誇獎。冥後掩住布滿針眼的十根指頭,咬着唇角咽下委屈,眼看着這雙玄靴束之高閣。而現在……冥後緩緩揚起臉來,她的夫君穿着這雙玄靴站在她身前,負手低頭與她對視,薄唇噙着一縷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冥後心神一陣恍惚,手掌無意識覆壓在地碾碎了幾朵花瓣。待察覺自己駕前失儀後,冥後表情略慌,立即俯身叩首。冥王眸色閃過一絲苦澀,俯身扶起冥後。冥後鼻頭一酸,一串淚滴自眼角無聲滑落下來。冥王溫柔捧起冥後臉龐,吻上冥後的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