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面色暖了回來,叫了聲起。他和藹地看着姜淑祥,溫和問道,“乖徒兒,不在你爹府上備嫁,怎地跑回來了?”
姜淑祥眼底倏然掠過一絲羞澀,笑了一笑。她把姜季從孔宣的懷裡接過來,姜季嫩藕般的手臂直了起來,伸手就要去夠姜淑祥的耳墜子。姜淑祥哄了兩聲姜季後,對孔宣道,“師尊,我打起床就不停地打噴嚏,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孔宣哈哈笑了兩聲,“還能是為什麼?定是你那個寶貝弟弟在你背後嚼你的舌頭。”
姜季扁了扁嘴巴,姜淑祥淡淡地瞪了孔宣一眼,澄澄眼波裡流轉着幾紋責怪。孔宣正了臉色,道,“伸出手來。”
姜淑祥把姜季放到一旁的搖籃裡,然後在孔宣身邊坐下,卷起一截衣袖,将腕脈露了出來。孔宣伸出兩指按上脈搏,眯起了眼睛。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孔宣收回手來。姜淑祥拉下衣袖,孔宣捋了捋胡須,道,“依為師看,你無甚大礙。這樣吧,你且留下幾日,為師給你好生調養一番。”
姜淑祥颔首緻謝,清亮的眸子漸漸化出濛濛的雨色來。她粉腮旋出梨渦,輕聲道,“師尊,淑祥來的時候見到谷中的梧桐樹凋落了,但是淑祥仍然記得它枝繁葉茂的盛時之景。”
孔宣眼中漾出了淚意,目光缥缈而神色渙散,軟聲唏噓,“是啊,為師也是永生銘記。”
思念是什麼滋味呢?沾一沾靈魂會裂開一道口子,嘗一嘗元神會剜出一個窟窿。孔宣眼眸浸滿了苦楚,面上暈出一抹悲情的笑容,“你師祖曾向月老讨了一碗忘情水給我,可我卻把它給倒了。有些事一旦忘記了,這歲月也就真如流水一般,沒什麼滋味了。”情為何物,最好不知,一旦曉得,畢生沉淪。姜淑祥垂眸,長睫掩住眼中的淚意,“所以師尊要好生保重自己,如此才能長長久久的記得。”
孔宣長笑起來,飛出的眼淚因為内心的辛酸痛楚才沁了出來,“你這是在諷刺為師老糊塗了啊?”
姜淑祥乖巧地回道,“徒兒絕無此意,是師尊您穿鑿附會。”
缸裡的水突地飛濺出來,甚至打濕了姜季的搖籃,姜淑祥連忙把姜季抱了出來。孔宣審視着缸内驟然漲落的水,面色凝重了起來。姜淑祥眼眸閃出惑然之色,“缸不動而水自溢,莫不是太陰有異動?”
孔宣倒不是特别擔心,“天數混亂,太陰異動自是必然。好在有太陰星君坐鎮廣寒宮,想來不會釀出大禍。糖糖,你看好季兒,我這就給你爹娘傳個信,免得他們牽挂。”
馬招娣倚着門框望着天上的雲彩飄來蕩去。蓦然肩膀受了一個輕微的力道,馬招娣驚得全身一個激靈。回頭見是姜子牙,馬招娣緊緊攢眉責備道,“相公,你知不知道這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
姜子牙無奈道,“放心夫人,你不會被吓死,不過為夫就快要餓死了。什麼時候開飯啊?”
馬招娣轉過身望着門口,“再等等,糖糖還沒回來呢。”
姜子牙道,“糖糖今天不回來了。孔宣傳信過來,說要留糖糖在神農谷小住幾天。”
馬招娣緊張道,“糖糖病得那麼重啊?不行我得去看看。”說着就要往外沖。姜子牙一把拉住她,道,“糖糖沒有生病。糖糖出閣在即,孔宣大概是不舍得吧,神農谷也算得上是半個娘家了。”
馬招娣點了點頭,複有問道,“相公啊,果果走之前不是說十天就回來嗎?這都過去半個月了怎麼還不見人影啊?還有阿昆,怎麼也不傳個信回來啊?”
姜子牙失笑道,“哪有半個月啊,這連五天還不到呢。”他撫着馬招娣的胸口,“招娣,孩子出門前我給他們各自占了一卦。卦象說他們此行一帆風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
馬招娣揣手道,“俗話說,兒行千裡母擔憂。你就是跟我說一千遍他們平安無事。我隻要沒親眼看見他們好端端的回來,我這心就不會放下。”
姜子牙眼底浮起一絲委屈,仰頭一歎,“你隻擔心孩子,不擔心我啊?”
馬招娣脫口而出,“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有什麼好擔心的。”蓦然,她覺得姜子牙的話有些不對,仔細嚼了兩遍後驚恐地抱住了姜子牙。姜子牙吓了一跳,低下頭來,隻見馬招娣淚水連連,“牙牙,你是不是又碰上什麼血光之災啦?”
姜子牙一個愣神,馬招娣卻當他是默認,頓時嚎啕大哭。大娘和小妹聽到這撕心裂肺的哭聲趕将過來,見馬招娣涕淚橫流的模樣,相視一眼後驚愕問道,“馬姐,天要塌了嗎?”
馬招娣指着姜子牙不住地抽噎着,悲傷的說不出話來。姜子牙朝着大娘和小妹笑了笑,“沒事沒事。招娣她隻是想孩子了。”
大娘和小妹忍俊不禁,姜子牙溫柔地撫摸着馬招娣的鬓發,“招娣,再不開飯,我可真要餓死了。”他涼涼的俊顔貼上馬招娣的耳畔,輕聲道,“這算不算血光之災?”
馬招娣肩膀微微一顫,止住了哭泣。她朦胧的淚眼怔怔看了姜子牙片刻後臉漲得通紅,一股怒氣仿佛洪水一般從胸腔裡噴湧出來。姜子牙見馬招娣的杏眼瞪成了小太陽,立刻雙手捧上她的臉龐,俯身吻了上去。大娘和小妹掩嘴而笑避過臉去,馬招娣面上閃過一瞬間的驚詫,而後漸漸沉浸在姜子牙的柔情之中,先前洶湧澎湃的心潮平複下來。姜子牙綿長深情的吻所傳遞的不僅是愛戀,更有承諾:招娣,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