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姜子牙無所謂地提了提袖子,“今日之事鬧得這樣大,侯爺總歸是要問上一句的。”
西伯侯府主院卧房亮起了燈火,太姒立身一側,西伯侯打着哈欠,“發兒,究竟是什麼樣的奇書非要為父連夜通讀啊?”
姬發将書稿擺在西伯侯案前,拱手道,“孩兒不孝,隻是這《幽冥後妃傳》内容太過震撼人心,隻怕過了今夜便不複存在。”
西伯侯夫婦對視一眼,太姒問道,“難不成這是一部指責侯爺的逆反之書?”
姬發怔愣,西伯侯微笑道,“夫人此言缪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為夫施政若有不當,臣民應當指出,如此才能加以修正,盡善盡美。就算他們的谏言牽強無理,為夫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就是。倘若将反對之音一概視為背叛之語,為夫豈非閉目塞聽,屆時又該如何造福百姓呢?若這書稿真是借鬼神止口諷谏為夫,那我還真應該徹夜研讀。”說着拿起書稿認真地翻閱起來。随着漏刻内的水位一點一點地下降,西伯侯的臉色也越發陰沉得厲害。子時三刻,西伯侯掩卷,眼眸黢黑如夜,“為父已經決定打正旗号,發兒此舉究竟是何意啊?”
“其實爹并沒有真正打心底裡下定決心,否則何以設置祭壇一事不見下文,何以祭文要丞相代筆?”姬發掀袍下跪,伏身叩請,“孩兒知道爹不忍見壟上悉堆白骨之慘景,因此大膽谏言,請求将此書呈與帝辛覽之。若他讀罷能幡然醒悟,未嘗不是一個圓滿。若他不能,還望爹痛下決心,改天換地。”
西伯侯阖目,發青的臉色在昏黃的燭影下顯得陰沉黯淡。沉寂了許久,西伯侯才啞着嗓子,對姬發道了一聲起身。
馬昆這覺睡得甚不踏實,馬招娣不放心,合衣在塌邊看護了一宿,直到第二天早上,馬昆不再嘟嘟囔囔的才起身打算回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擡頭見到敖丙捧着荷包進來,馬招娣的臉上劃過一絲意外和驚恐,顫着舌頭輕聲問道,“什麼事這麼一大早的就過來了?”
敖丙一眼看破馬招娣的擔憂,遂展開笑顔,亮了亮手裡的荷包,“我聽說大公子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所以趁着今日休沐過來看看他。這荷包裡面是大公子最愛吃的糖醋酥魚,我特意去邯鄲城的老店買回來的。”
馬招娣連聲感謝敖丙有心,正要招呼他去前廳用茶,突然一聲凄厲的喊叫聲從内室裡傳了出來。馬招娣和敖丙慌忙沖了進去,隻見馬昆坐在塌上大口喘着粗氣,幾绺頭發貼在額前眉側。馬招娣急忙坐到塌上,伸手将馬昆摟進懷裡,“孩子不怕,姑母在這呢,不怕啊。”
馬昆雙臂藤蔓一般死死地纏上馬招娣,身子緊緊貼住,連連呼救,“姑母救我,家主要将我沉塘,姑母救我!”
馬招娣撫着馬昆的後背,柔聲安慰,“傻孩子,那隻是夢,别怕啊。”
馬昆撥浪鼓似的搖着腦袋,猶自戰戰兢兢,“不是夢,真的不是。”他哆哆嗦嗦地擡起手臂指着敖丙,抖着嗓子道,“他把我押到了河邊,家主跟在後面。等家主背過身子不再看我,他就把我推了下去。”嗚咽了兩聲,馬昆陡然豎起眼睛,右手使勁地拍打着塌沿,“去把那個混賬東西給我找來,我要好好問問他。我又沒有私通,他憑什麼判我沉塘?!”
敖丙鼻孔噴出兩股氣來,哭笑不得,“大公子,您就别鬧了。您好好看看自己,哪裡像是從塘子裡爬出來的?”
馬昆低頭仔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寝衣,除了汗漬之外什麼都沒有。馬招娣撫摸着馬昆的臉龐,“好孩子,你剛從冥界回來,一定是吓着了。我去給你熬碗安神湯,你再睡上一覺就沒事了。”
馬招娣一步三顧地出了房間,敖丙将手裡的荷包放在塌邊的小幾上,自己則是坐到了馬昆的身側,打算扶着馬昆躺下來。馬昆怔忪一瞬後抽冷地擋住了敖丙的手,吓了敖丙一跳,“不對,我記得很清楚。我走在黃泉路上,鬼差朝着我不停地歘歘歘歘……”敖丙按下馬胡亂揮舞成鐮刀的手臂,暗歎道,“大公子,您夢見的不是鬼差,是螳螂。”迎上馬昆微微放大的眼眸,敖丙苦口婆心地勸道,“大公子,您以後啊,寫山就寫山,寫水就寫水,千萬别再寫山裡的神水裡的精了,要不然您就變得跟他們一樣了。”
馬昆擡手給了敖丙一個爆栗,“混小子,敢罵我神經!你當我聽不出來啊?”
敖丙嘿嘿笑了兩聲,往馬昆身後塞了一個軟枕。馬昆靠了上去,心神終于定了下來,“看來我真是做噩夢了。”他感慨道,“這冥界真不是人呆的。”
敖丙不禁失笑,“冥界本來就是人呆的地方,誰讓大公子你自己非要往裡頭撞的?”
馬昆嗔了敖丙一眼,肅了臉色問道,“小敖,你告訴我,為何家主要懲治你辛瑤嫂嫂?”
敖丙垂眸片刻,先是起身給馬昆倒了一杯茶,随後才将當日的情景細細道來。馬昆擰眉不語,握着茶杯的手指關節泛起了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