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放心了。”姬發眉頭皺而舒展,扯住哪吒胳膊以眼神示意他閉上嘴巴,“阿蓮在我母親處,我叫侍婢帶你過去。”
敖丙俯身謝過,跟着姬發喚來的侍婢進入内廂。哪吒着急地拽着姬發的衣袖,眉目一片焦灼,“二公子,果果哥明明就不好,你幹嘛不扣住小敖多問兩句啊?”
姬發沉聲道,“泰山府君現在不信任神農谷,小敖能跟咱們說這些已經稱得上破例了。”
哪吒撓了撓頭,正了神色放低聲音問道,“二公子,果果哥總不見好,這虎贲氏的職位,你要不要考慮換個人哪?”
“我姬發言出必踐,定了姜伋便是姜伋,斷不會朝令夕改惹人非議。”姬發負手挺胸,肅聲吩咐哪吒喚出風火輪。福伯宅院清幽靜谧,連樹葉凋零都顯得格外清晰。姜伋聞聲驚醒,半夢半醒間乍見飄蕩帷簾上有暗影拂動,登時吓得手腳發涼。緩過神來,姜伋借着自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瞅準了是姬發和哪吒,立刻振作了精神起身相迎,“二公子駕臨寒舍,請恕在下有失遠迎。”
姬發掀開簾子坐到榻上,一壁哄着哪吒去屋外玩耍,一壁伸出手指搭上姜伋脈搏。約莫半天功夫,姬發面帶愧色的收回手來,深深籲了口氣,“内弟這身子真是……我還以為你是……是我小人之心了。”
姜伋清淡淺笑,蒼白的臉上眼窩深陷,“我姜伋向來守信重諾,更何況二公子還是我的姐夫。”
“我醫道不深,還是請丞相過來給你看看吧。”姬發起身欲走,不意姜伋出手攥上他的長袖。姬發疑惑擡眸,姜伋解釋,“家中難得有樁喜事,我不想壞了爹娘的興緻。”
姬發聞言繃起臉來準備駁斥,蓦然留意到姜伋眼中的為難之色,心中猝然一悸,“是泰山府君……”
姜伋眼神瞬時淩厲,姬發也意識到自己出言莽撞即刻換了副言辭,“内弟好生安養,我稍後再來看你。”
姜伋舒眉,誠摯說道,“既然二公子本意不是為了探病,那姐夫此行究竟所為何事?姐夫擡舉許我要職,我卻未能上任,想必姐夫為着我承受了不少壓力吧。”
姬發上門本是催促姜伋履行承諾,然察姜伋病勢委實不輕,又唯恐自己三緘其口害姜伋憂郁添病,遂揀了另一樁事情來問,“妫阏自出任陶正以來一直勤勤懇懇,我伯侯府的陶器基本能夠自給自足。我有意發展陶器銷路好賺些錢财減輕伯侯府财政負擔,不知内弟可有些好的建議?”
姜伋仔細思索一番,斟酌答道,“妫阏制作的陶器我沾過一次手,替他招攬過三兩位顧客,賺來的錢隻夠溫飽。姐夫不妨去問問我娘親,她說不定會有些門路。”
姬發點了點頭,複關切地叮咛兩句,與姜伋聊了一番家常。待屋内重新恢複了安靜,姜伋取來榻前小幾上的茶杯,凝眉啜了一口,“二公子走了,你下來吧。”
妫阏從梁上飛身下來,一壁撣着身上的灰塵一壁埋怨着姜伋,“混小子,竟讓我當這梁上君子,真是有辱斯文。”一把搶過姜伋捂在手裡的茶杯,用力墩上了小幾,“好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杯是我燒的,茶是我沏的,我口幹舌燥藏了半天,你倒是先喝上了。”
“還沒消氣呢?”姜伋擁着絨被坐在榻上,嘴角噙着一縷好玩笑意,“我是怕吓着你,是好意啊。”
“哼!”妫阏翻了姜伋一個白眼,大喇喇地靠到了姜伋的身上,“你爹表明身份的時候,我的魂兒差點就沒了。我先前還納悶兒,怎麼西岐出了個丞相你愁得一夜白頭,怎麼聞仲就看你不順眼三番四次找你麻煩,敢情根兒在這呢。”他回身一把掐上姜伋頸項,故作兇相惡聲恫吓,“你小子老實交代,還有什麼事瞞着我這個發小?”
“我的娘子是神仙,我自己是半個死人。”姜伋吐着陰氣貼上妫滿的臉頰,笑得陰森說得恐怖,唬得妫阏渾身寒毛根根倒豎。他哆嗦着慢慢松開了手,姜伋卻在此時指着妫阏的鼻子哈哈大笑。妫阏頓時惱了,擰緊眉毛撲了上去,姜伋病體虛弱沒能接下這招,趴在榻沿上劇烈地咳嗽着。妫阏慌了手腳,欲揚聲喊人被姜伋揮手阻攔。妫阏一臉緊張地扶起姜伋,不放心地觀察着姜伋的神色,“你咳嗽得如此厲害,還是請個大夫來比較穩妥。”
“我自己的身子,我心裡難道沒數?”姜伋捋順了氣息,肅了神色不再與妫滿玩鬧,“我娘那邊都安排好了?”
妫阏随着姜伋正經斂了笑容,嚴聲回答,“我親自去辦的,你爹娘很是通情達理。”
“這就好。”姜伋眸色沉沉地注視着妫滿,語調铿锵語意千鈞,“你放心,隻要我姜伋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兄弟們挨餓受凍。”
“我信你。”妫阏握住姜伋雙手,區區三字真真囊括了托付身家性命的拳拳心意。姜伋嘴角向上彎出一個月牙樣的弧度,庭院中的松柏又抽出了一根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