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張嘴,你就猜不出我要說什麼了?”姜伋放下茶壺,斜起眼角睨視着阿傍,“其實也沒什麼,我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你覺得我姜伋究竟有沒有這個膽量,把七十二冥官一道給撤了?”
阿傍瞠目結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慘白。姜伋淡薄冷笑,起身至案前拿起了一份絹帛,“冥界少不了孟婆莊也少不了陰府,一般來說,一個剛掌權沒多久的上殿是絕對不會把這兩個地方一并端了給自己添麻煩的。你就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會遞辭呈威脅我的吧。隻可惜,你的上殿是本座,告訴你,我姜伋從來不吃這一套!”信手把絹帛塞進阿傍懷裡,姜伋冷冷地轉過身子不再看他,“教令已下,你可以謝恩告退了。”
阿傍捧着教令顫抖着身子膝行到姜伋靴履之側,哆嗦着雙手将這道仿佛燒上了一層紅蓮烈火的教令高高地舉起,“臣知錯了,請公子開恩,給臣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語如覆水既出無回,再說了,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故作服軟,待喘過氣來再給我變本加厲地添惡心添堵?”
“臣不敢冒犯公子,臣真的是一時糊塗。”他真的是糊塗了,他居然忘記了姜伋是個什麼性情,就算把孟婆莊和陰府所有的冥官降等或革職隻帶領一群鬼差工作也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妥當,姜伋就是這麼的鐵腕狠絕。阿傍的兩隻手臂擡得筆直,他不似敖丙他們專門接受過嚴格的訓練,這樣的姿勢他根本堅持不了多久,能挺到現在不得不說已經是極限了。姜伋掃了牙齒緊咬滿腦子汗的阿傍一眼,終于大發慈悲地收回了教令。阿傍如蒙大赦般地叩首謝恩,姜伋俯身親自把阿傍給扶了起來,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阿傍,我姜伋不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早年在孟婆莊,在陰府,我多蒙你們夫婦關照,這些情誼我是記在心裡的。我讓孟婆莊自查自省,就是想盡量把這事給圓過去,我也沒想到這一查會查出這麼多漏洞來呀。現在轉輪殿也介入了,你光威脅我一個有用嗎?”
姜伋越說越委屈,直教阿傍羞愧難當,“臣也是護妻情切才會冒出這麼愚蠢的念頭,請公子莫再跟臣一般見識。”
“你呀,用人間的話說,就是被豬油蒙了心了。”姜伋勻了勻氣坐了下來,阿傍立刻很有眼力見兒地湊上前給姜伋揉肩,“公子教訓的是,是臣錯了。如今隻求公子念在咱們同僚一場的情分上,幫幫阿荷吧。”
姜伋拍了拍阿傍的手制止他揉捏肩膀的動作,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其實你也清楚,孟婆湯這事兒證據确鑿,阿荷姐姐根本沒有辯解的餘地她隻能認罪。歸根結底,孟婆莊的事兒就是管理不善的過錯,但凡有點常識,也該知道不能把供應食宿的餐食和孟婆湯放在同一個廚房。我打算把阿荷姐姐擔任孟婆莊莊主期間的表現全部羅列出來,拿到朝堂上讓冥官議一議。一來借此事敲打敲打冥官,略略整頓官場,也算是我新官上任燒的一把火。二來阿荷姐姐功過分明,自會有冥官出面替她說情,商議下來想必對阿荷姐姐的懲罰也不會太嚴重。至于你,隻消不偏不倚,把陰府府主的位子坐穩了,阿荷姐姐即便做不成冥官,也還是會被高看一眼的。”
姜伋每說一句,阿傍的臉便霁上一分,待姜伋把話說完,阿傍已是喜出望外單膝跪下給姜伋謝恩了,“謝公子恩典,阿傍夫婦願為公子當牛做馬。”
“行了,就知道撿好聽的說。”姜伋似乎有些倦了,整個人都怏怏地沒什麼精神,“你在我這會兒磨蹭了這麼久,外頭問起來,知道怎麼說嗎?”
阿傍明白姜伋話中之意,忙拱手答道,“臣是來向公子彙報陰府的政務,旁的一概沒提。臣不曾遞過奏章給公子,公子也不曾下過教令給臣。臣彙報完畢,這便告退。”
姜伋稍稍颔首算作一禮,阿傍起立躬身退了下去。姜伋支撐不住靠着憑幾假寐,昏昏沉沉間察覺有誰正在靠近自己立刻霍然睜眼。敖丙被姜伋吓得一個激靈趕緊匍匐請罪,姜伋松下了心神示意他近前,“不是說給你放假嘛,你怎麼還在這兒啊。”
“奴才若是歇了,這君翊殿還會有奴才的位置嗎?”敖丙噘着嘴小心翼翼地貼上榻沿兒,偷眼瞄到姜伋愈加幽深的眸色後整顆心都七上八下了起來,“公子,奴才不是成心要告羅刹的狀,實在是他太不要臉了。公子,他不好好地在周營待着,居然跑來搶奴才的飯碗!”
“哦?竟有此事?”姜伋挑了挑眉稍,心中已有了計較,“去把羅刹叫來,再支一個羊肉鍋子,燙兩壺米酒。”
“啊?”即便敖丙死死抿住嘴唇,口中還是溢出了一星半點的意外和失望之音。若是将自己與羅刹易地而處,隻怕自己早就挨上一頓狠狠的斥責了吧。是啊,自己怎麼能跟羅刹比呢?他可是在公子還隻是一個售賣茶葉蛋的小販時就已經跟随左右了啊。幾年下來,羅刹從來沒犯過什麼大錯,不像自己,時時刻刻都在給公子惹麻煩。如此比較下來,公子偏愛羅刹,也是很正常的嘛。敖丙笨拙地站在下邊兒望着羅刹熟練地把鍋子裡的湯底換成由豬骨、蔥、姜、米酒熬成的豬骨湯,又急匆匆地跑去園子問福伯讨要新鮮幹淨的菊花花瓣兒,心中又添上了一層失落。虧他自诩是公子的心腹,竟然從不知道,原來公子在吃羊肉鍋子的時候喜歡用豬骨湯做湯底,為了去燥熱習慣往鍋子裡加上具有明目降火效用的菊花花瓣兒。還真是諷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