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後雖然寵愛易兒,但也從未放松過對他的管教。奴才背着家主的嚴令,自然更不敢縱着少主貪玩了。”
“如此最好。”姜伋斜眉挑了一挑,換了個姿勢阖目假寐。馬昆靜靜食粥完畢,把銀碗銀匙交給在側侍立的敖丙,理了理袖子低聲禀報,“周軍兵臨渑池縣,申公豹已趕去支援。出發前,他見了伯夷和叔齊,三個人聚在一處嘀咕了好一陣子。”
姜伋霍然睜眼,肅顔片刻後唇角漸漸暈出了一片笑意,“是麼,總算是勢均力敵了些啊。小敖,你可以歇息了,近侍的活兒交給福伯便好。别忘了跟閻羅王知會一聲,畢竟是執事,态度謙恭一些。”
“喏。”敖丙躬着身子退了出去,馬昆别有意味地揚了楊嘴角,“你又責罰他啦?”
“小敖啊,就得時不時地敲打敲打,他才會長記性。”姜伋無奈地籲了一口氣,取出棋盤說道,“殺一局。”
“好嘞,為兄執白先行。”馬昆陪着姜伋下完一局後搖扇離開,迎面碰到閻羅王後出于禮貌而停下腳步颔首打了個招呼。閻羅王拱手還禮,堵上了半個身子攔下了馬昆的去路,“臣有一惑,想請大公子指點迷津。”
“哦?”馬昆扭頭瞧了瞧裡邊兒,伸臂作了個請的姿勢,“那咱們邊走邊聊吧。”
閻羅王微笑緻謝,與馬昆并肩在□□上散步,低眼低聲地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馬昆細細地聽了,垂頭片刻後仰臉呵呵笑了起來,“家主果然敬重閻羅王,換作是敖丙當執事,作出這樣的安排,家主必定是要闆子伺候他的,少說也得二十。”
閻羅王面上一驚,馬昆駐足問道,“請教閻羅王,君翊殿裡能說上句的都有誰?”
“公子自然一言九鼎,我和敖丙也是能做些主的。氐氏被貶前,内廷都是她管着的。”閻羅王掰着手指數了一遍,馬昆調轉扇柄輕輕地把閻羅王的手給撥弄了下來,“君翊殿裡,家主與主母固然最尊,然二位之下該是你這個執事才對,執事之下是羅刹之流的冥官,冥官之下是敖丙這個近侍,近侍之下是氐氏之流的妾侍婢仆,不該是這樣排位的嗎?你把羅刹擺到敖丙的位置,又把自己降到敖丙平齊的高度,亂了規矩而不自知,反覺自己有理,難不成你閻羅殿裡的冥官婢仆,你也是如此擺弄的?”
“我……”閻羅王抿了抿嘴若有所思,馬昆不給閻羅王半分顔色接下去說道,“你方才說,是羅刹求着你你才答應的。那我問你,今兒個羅刹求了你幾句,你就準他去伺候家主,明兒個氐氏也央你了幾句,你是否就要安排她侍寝了?不論是誰,不論什麼話你都能聽得進去,你的耳根子就這麼軟?”
閻羅王被馬昆點中短處一臉地慚愧,馬昆嗔怪了他一眼繼續教訓,“君翊殿内,主子奴才各自有各自的本分,家主不許你們私相授受是擔心萬一有個行差踏錯追責之時不好切割,輕了這個重了那個讓你們受委屈,這也是為了你們考慮。你身為執事,非但不體諒家主的一片苦心,還跟着他們一塊兒胡鬧,不成體統。”
閻羅王面紅耳赤頭垂得更低,馬昆胸脯一個起伏,攏扇正告,“你莫覺得這是小事,家主站得比你高看得比你遠,須知冥王外遊千年冥界依然太平靠得正是爾等各安其職。我知道,敖丙跟在家主身邊确實得臉了一些,但不論他多得臉,他都是奴才,奴才就得有奴才的樣子,這世上哪有主子瞧奴才的臉色辦事的道理。這些話,本不該我來說,但你既問了我,我也就鬥膽直言了。言辭冒犯,還望閻羅王恕罪。”
馬昆舉手加額就要下拜,閻羅王見狀趕忙出手将馬昆攙扶了起來,“大公子快快請起,臣豈受得起大公子這等大禮?大公子解臣疑惑字字珠玑,該臣拜謝大公子才是。”
馬昆嚴詞,“在下無官無爵,不過平白頂了一個家主長兄的名頭委實算不得什麼。閻羅王既為公子執事,那盡心服侍公子便好了。”
閻羅王大禮再拜,堅持将馬昆送至鬼門關外才肯回殿。進門時正趕上公子傳膳,閻羅王便到廚房叮囑了幾聲。福伯躬身受命,引着婢仆往園子過去。前頭姜伋吵着殿裡憋悶非要出來透氣,福伯違逆不得隻得遵照吩咐将膳食端到了園子裡。正吃到一半馬昆的信函送了過來,姜伋讀罷收起揣進懷裡,冽了眸色擡頭問道,“閻羅王呢?”
“奴才不知,這就去問。”福伯擇了個行事還算爽利的侍從出去打聽,片時便傳了信兒回來,“閻羅王送走大公子後便去水牢領了三十闆子,這會兒正在書房外候着。”
“嗯。”姜伋拾起筷子繼續用膳,寂然飯畢後邁着步子進了書房。閻羅王垂首跟了上來,姜伋取下一本書簡倚榻翻看,“知錯了?”
“是。”閻羅王老實地點頭,姜伋卻連眉毛絲都沒動一下,“敖丙休假期間福伯會暫理近侍的職份,且讓我看看你這陣子的表現再說吧。”
“是。”閻羅王自覺行至案側替姜伋整理筆墨,一堆批好的竹簡裡面卷出一份封好的公文,“公子,這裡有一份刑天遞上來的奏章,您還沒有批閱。”
“是嗎?”姜伋放下手裡竹簡坐到案後,閻羅王已把奏章放到姜伋眼前鋪開,“明了至極的冤殺,刑天居然會請求公子親自處置?”
姜伋淩厲的視線落到竹簡上寫着“姜子牙”三字之處,右手用力揮動卷起竹簡,“傳本座教令,嚴格依照核審程序擇選冥官,即刻複審枉死城上報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