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馬招娣被姜淑祥所懾心亂如麻,姜淑祥強行将馬招娣按回座位目光灼灼地繼續說道,“娘,邯鄲馬家不同一般門戶,處置起來必須得慎之又慎。唯今之計,娘,你要立刻返回西岐,作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清閑模樣。隻要你跟爹态度淡泊,馬家就可全身而退。”
馬招娣仔細思量過姜淑祥的叮囑後仍感不安,“山水有相逢啊,你們總有見面的時候,難道一輩子都要裝成陌路嗎?”
姜淑祥自信一笑,“隻要不是在帝辛的地界兒上相逢,女兒就有把握叫他們閉嘴。”
“閉嘴?”馬招娣渾身汗毛倒豎,攥住姜淑祥的手厲聲告誡,“姜淑祥,你是大夫,你的手隻能用來救命,你聽沒聽到?”
姜淑祥聞言怔愣一瞬,随即滾進馬招娣的懷裡嬌笑,便是馬昆都忍俊不禁,“娘,您實在是太可愛了!”
“哎呀!多大孩子了都!”馬招娣扶起姜淑祥,撘着她的手輕腳走到榻前。姜伋已陷入沉睡不再痛苦嚎叫,華雲小心擦去他身上水滴并為他換上幹淨寝衣妥善安置。馬招娣伸手探了探姜伋的鼻息,一直懸在嗓子眼兒裡的心到此才算安慰了些許,“糖糖,在咱們家你是最有主意的,娘信你。隻不過,事情了結後,你必須給娘捎個信兒回來,否則,别怪我告訴你爹。”
“好的娘,女兒送您回西岐。”姜淑祥最是受不得馬招娣奶兇奶兇的樣子,掐訣送馬招娣離開後立刻忍不住聳動肩膀掩唇笑了起來。馬昆踏入屏風之内給姜伋搭脈,見他脈息雖弱然漸入平和,臉上表情頓時一送,“難怪孔谷主要把姑母給折騰來,連她都拿你沒轍,想來你師父是知道沒法子把你給帶回去的。”
姜淑祥止住笑意回頭一瞥,“大哥還有心情開我玩笑,你是苦中作樂還是當真無知無覺?”
馬昆勾了勾唇,揮退華雲又緊攏門戶完畢方才冷哼一聲,“他們對家主施加諸般酷刑卻留其性命送還本家,為兄當然能料想得到他們還有後招。隻是這後招為何,為兄還未有頭緒。家主能活着回來,當是受刑時沒有抵抗且所供之詞與他們先前查得的結果相符合。他們動用舞草,或許是認為家主心智過堅。據為兄所知,舞草藥效強烈,能治瀕死之人。服舞草者,思緒會處于放空狀态,前朝和本朝中期以前都有拿舞草來輔助審訊的例子,可家主既然在服用舞草之後依然沒有吐露實情,心智堅硬至此,冒然釋放分明不是引蛇出洞而是縱虎歸山。差一步便勘破伯公生前設下的迷局,沒道理會想不到這一層。”
“大哥博學我素來知道,不過你對舞草的了解還是淺了些。其實舞草除了用于救治重症和刑訊逼供之外,它還是坊間流傳多年的禁藥逍遙散的主要材料。”
“什麼?!”馬昆胸脯一個起伏既驚且怒,額角青筋盤曲着隐隐若現,“逍遙散從前朝出現到本朝禁止七百年間,為之傾家蕩産沉迷緻死的就有幾十萬人哪!舞草是神農谷培育的,孔谷主此舉究竟是何用意?如果神谕執意清洗塵世,一場洪水也就罷了,這種陰損的法子實在太過分了!”
“大哥此言差矣,我師尊當年培育舞草初衷的确是為了救死扶傷!大哥方才也說了舞草能治瀕死之人不是嗎?!我承認,舞草的确害死了幾十萬人,但大哥同樣也不能無視,一千年前,舞草也曾挽救了幾十萬人的性命!草藥本無過,有過的分明是那一雙雙調配草藥的手!”
姜淑祥言辭犀利字字在理,馬昆平複激動情緒漸漸冷靜了下來,“賢妹言之有理,是愚兄急躁了。那依賢妹之見,在背後搗弄舞草的這雙手,究竟是打算配一副什麼樣的藥呢?”
“我聽師尊說過,因為耗費了百餘年他都沒有辦法清除舞草的毒性,所以在三百年前,他親赴陽間行滅絕之舉。又考慮到當時商王室内憂外患烽火不歇,便留下了一顆種子在九間殿,言明舞草隻可用于救人,若有誰膽敢憑此迷惑他人心智,神農谷定不會袖手旁觀。”
“家主将姑母錯認為弟妹,顯然是被舞草迷了心竅。隻是家主被灌下舞草汁的時候,正是他慘遭酷刑奄奄一息的時候,神農谷恐不能以此問罪。這幫人心細如發行事謹慎,釋放家主肯定另有深意。”
“我猜測,他們的目的是要家主自生自滅。家主若隻是單純服用了舞草,憑我的醫道斷不會診不出來。我推測,他們給家主用的應該是經過熬煮處理後再濃縮結晶過的,也就是所謂的逍遙散。此物市價非凡,一般富貴人家最多也隻能負擔起兩三副,馬家再有錢也不夠揮霍。家主因沉迷逍遙散而散盡家财,不肖子孫縱情聲色,豈不正應了那句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真言?”
“妹子的猜測雖有道理,但存在一個漏洞。家主連九間殿的酷刑都撐過來了,區區逍遙散能奈何得了他嗎?”
“逍遙散食之即成瘾,戒除過程要比遭受九間殿的酷刑還要痛苦三分,很多人不是死于逍遙散,而是死于戒除過程的煎熬和家人的不忍當中。方才我向娘道出實情,也是有意将她的視線從果果身上轉移到我這裡,以防娘心軟阻攔以緻戒除過程功虧一篑。這麼說吧,今天是我們在這兒,不然在這個客居之地,滿院子又隻有阿伋一個主子剛曆劫而歸,誰敢在這個時候拿家主的性命再去冒險?更何況,以他們的做派,為保此局萬無一失,他們必會安一個内鬼進來裡應外合。”
“嚴絲合縫。妹子,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這就去安排,家主就交給你看顧了。”馬昆收起姜淑祥遞過來的雀羽轉身雙手推門孤身邁入茫茫清寒之中,姜淑祥仰望高空嘴角微翹:嗯,啟明星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