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庚心底猛地一震,在這件事上,姜子牙似乎知道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他靠近一步打算詢問,姜子牙卻已一頭紮進堆集成山的政務中不再理他。姜子牙剛說他有太多事要忙也是真話,姜伋在北海渾水摸魚的這兩個月,西岐這邊先是聞仲發文罪己承認之前公布的朔城冤案的真相存在隐瞞和删減,他重新昭示了全部和真實的真相,同時将帝乙生平列條說明。隔兩日,初之秋等所有鷹川王室成員被處刑,赤雲漫天,乘風落至西伯侯府,俄而化作千隻烏鴉,朝着姬發點頭長鳴,其音直沖九霄。姜子牙低頭掐過指頭,微笑告訴姬發此乃朔城冤魂托烏鴉來向他緻謝,姬發忙言受之有愧向烏鴉大禮肅拜。緊接着,望江樓程烷罪發,姬發顧念程碧蓮和程姬氏,沒有追究他勾結伯夷叔齊,往朝歌輸送利益,在梅山設計姜伋感染恐水症,甚至下毒謀害先文王昌這些罪行,隻擇了他搞惡性競争,在水漾閣購買的食材中下毒一條判了他秋後問斬并沒收全部家産。其實這條罪姬發都盡量往輕了論,因為那份所謂有毒的食材被敖丙做成了粥端給了姜伋差點把他給害死。那毒材叫相思果,長于萊國,果肉甘甜但有毒,果皮苦澀但能解果肉之毒,果仁能使人胃脘出血但榨出的油能制漆。而與相思果外形相似同樣長于萊國的梧桐果,果皮辣果肉鹹可作調料,果核能榨油用于烹饪,果仁能止胃血。敖丙要買的當然是梧桐果,隻不過在買的時候着了程烷的道。因為相思果和梧桐果皆是萊國重要作物,官府把控種植、采摘、炮制與販售,指定時間和渠道,也正因為這兩種果子具有較高的經濟價值,為牟暴利铤而走險的人也很多,也因此江湖上存在多條隐秘路子。敖丙沒趕上這次又着急不願等下次,掙紮良久便決定去走江湖野路子,而彼時的他并不知道,江湖上二果販賣八成都被北疆鬼城掌握,他更不知道程烷居然會是衆多上家中的其中一個,就是靠着這筆黑色營生使得望江樓一直在生意場上苟延殘喘。他拿來毒害姬昌栽害馬家的毒藥也是從相思果肉裡提取煉制的,姬發記得毒酒案發後他還特意請姜淑祥驗過,希望能從毒藥的來曆着手準滕摸瓜追查到真兇,可江湖實在太大太廣,此番若非姬昌同羅刹合作率領鬼差一舉端掉了鬼城,姬發還不知何時會得到确實證據。看着羅刹從北疆搬來都快把西伯侯府大廳填滿的罪證,姬發所懷的羞愧之情幾乎充斥了他整個身子。人間一處罪惡之地竟然要靠陰譴來平,足見他這個天子失職到何種地步了!姜子牙欣慰于姬發有這份責任心,同時也擔心他過度往自己身上攬責會導緻自身憂慮成疾耽誤正事,于是當即出言寬慰,然後君臣交談一番便立刻按照先前的計劃将聞仲打包扔去了北疆。另則,姜伋背在身上的案子也有了結果,十三項罪名全是誣告。聚衆鬥毆,其實是酒坊的夥計合力擒住了一個小偷,屬于見義勇為。走私軍資,向雁城百姓提供錢糧乃是大義所在。逃稅漏稅,姜伋有一回出門誤入了一家黑店還被砍了一刀,之後他每再去一地就要向當地官府繳納人身稅,說是交了稅官府就會派人保護他。姜伋按照要求給了稅,但沒見着保護他的人,後來他又被要求補交從出生到現在所欠下的共計四十年的人身稅,姜伋不知道這個四十年是怎麼算出來的,不過他沒理會,因為那會兒西岐軍隊已經打到邯鄲城門口了。殺人洗錢,馬家是有幾十人被殺良冒功了,馬老爺也是被殺害的,伯夷叔齊安插進馬家的人也的确做了洗錢的勾當。暴力催債,如果姜伋這個債主為了追回欠款不得已受胯下之辱也叫暴力催債的話。裡通外夷,賺鷹川的錢打鷹川貌似不算錯。賄賂丞相官商勾結,不知當兒子孝順自己爹究竟違反了哪條律法,西伯侯府買馬家酒,同樣花錢,誰不是挑好的買,這也叫勾結?制假售假,明明購買的竹葉青,卻大聲嚷嚷菊花白是假的妄圖訛錢,掌櫃拿出售賣記錄,來訛錢的人當場被打臉。偷盜貢品,姜伋慣喝的君山銀針是北海水晶宮供應的,要怪也隻能怪姜伋命好,這輩子尚了北海之主。妖言惑衆,姜伋沒撒謊,他确實能看見鬼。奸淫擄掠,那會兒馬招娣被鬼附身,姜伋那是在救母。鄧婵玉歸降之前就是敵将,姜伋抓她天經地義。毒害先王,胡扯,下毒的分明是程烷。惡性競争,實力拼不過馬家就放火燒人家鋪子,當真可惡。
姬發批閱姬奭遞上來的奏章太陽穴突突地,心中連連感歎但凡把害人的心思勻出一分來放在正道上呢?廣勝再次提出要将馬家染坊引入雁城,姬旦不解廣勝為何如此執着,廣勝長歎,神色無比鄭重地說,“哪裡是臣堅持,這是雁城百姓的選擇啊!”
姬發讓哪吒去北海把姜伋給逮了回來,面對廣勝的誠摯邀請姜伋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第二反應也是拒絕,第三反應還是拒絕,最後實在沒辦法這才硬着頭皮應承了下來。他請來三師傅,兩人談了整整一夜。姜伋知道三師傅在馬家時曾琢磨過一種用冰塊作為染料載體來進行染布的技藝,她是怎麼生出這個想法的姜伋不知,隻知道馬老爺對她的想法很是支持,專門撥了人和錢讓她去鑽研。不止她,在馬家不管是誰,隻要有想法,馬老爺都會支持。馬家賣出去的,從來就沒有什麼是固定不變的,若非要找出來一樣,那大概就是新了。馬老爺鼓勵大家創新,姜伋繼任後也遵循了馬老爺的這一做法,所以當三師傅從盧石染坊回到馬家,跟他提出希望他能允許她重新開始鑽研冰染時,姜伋是一口答應下來了的,為此他還專門給她辟了院子,調了人手,撥了錢物。一項技藝從着手鑽研到創造價值是需要時間的,三師傅給姜伋的時間是兩年,姜伋準備的時間是四年,可廣勝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實際又會樂意花幾年呢?
姜伋閉着眼睛撐頭沉思,早晨的陽光敷在他的臉龐不經意間遮去了上面濃濃的憂愁。柳息風悄然出現在他的身旁,姜伋慢慢睜眼,隻聽柳息風慚愧輕語,“抱歉,本是為了還你之前仗義疏财的恩情,不想卻是給你帶來來了麻煩。”
“雁城再冷,也是有春夏的,三師傅心裡有數。生意嘛,總是有賺有賠,大不了就是關門大吉呗,好歹我也是國舅,廣勝大夫總不至于一分面子都不給我吧。”
姜伋語氣輕松,柳息風的表情卻沒有因為姜伋的輕松也跟着輕松,“你放心,馬家染坊不會關門的。你們家的場子,我們樂意捧。”
“多謝。”
“客氣了。”柳息風翻窗出去,臨走前他又突然回頭詢問姜伋,“對了,那件事你打算何時辦?”
姜伋微微一笑,“等我姐夫手上的事兒都了結了,咱們立刻就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