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伋裹着鬥篷隻身從邯鄲城主府走了出來,此刻人間夜色最濃,濃到就連星光都能全部淹沒。忽地一道耀目藍光疾疾劃過照出上空雲海翻湧瞬間又猝然熄滅,一股鹹濕冰涼的氣息迎面撲來。姜伋止步平視前方從天而降排成弧形半包圍了他的一隊挺拔黑影,深吸口氣壓下心頭惶懼盡量使自己臉上表情鎮定從容。
西岐丞相府正房内,馬招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睡在他身旁的姜子牙感覺到動靜立刻睜眼安撫。馬招娣擔心姜子牙休息不夠會影響到明日早朝議事所以趕忙閉上眼睛假裝睡去,可這又如何能瞞過正把她抱在懷中的姜子牙呢?輕擡指尖幻出一縷柔和金光點入馬招娣的眉心,馬招娣這才真的漸漸睡熟,但因為是姜子牙施法強行為之,馬招娣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翌日醒來渾身疲乏得很。外人不知隻當丞相夫婦恩愛,小妹還偷笑着揶揄了兩句。馬招娣無謂去解釋這些小事回了不好意思地笑容就算完了,估她摸了一下時間正要去廚房給姜子牙預備點心,就有聚美堂的小厮跑來禀報說馬昆被哪吒帶去了西伯侯府。馬招娣聞信兒不禁颦眉,思忖片刻整衣理妝前往西伯侯府。大廳上,姬發居上,姜子牙在側,階下右邊首席與姜子牙斜斜相對處坐着雪魂元君。馬招娣禮畢後便安靜走到姜子牙身邊站定,行走顧盼間看到雪魂元君朝着姜子牙擡起了下巴,“姜先生,馬昆都已認了,您還有何話說?”
“真是笑話!”姜子牙冷冷一笑,随即拍下手裡話本肅容怒斥,“我侄子隻認話本是他寫的,可沒說他和這個話本能證明我兒子失貞!”
“相公。”馬招娣垂目低聲催問,姜子牙放緩語氣跟馬招娣解釋,“雪魂元君非說阿昆寫的《紅樓一夜驚風雨》是果果背叛鲛兒的證據。”
“簡直草菅人命!”馬招娣擰眉瞪向雪魂元君,可面對姜子牙夫婦的指責和姬發鐵青的臉色,雪魂元君非但沒有出言辯駁,反而變了神色十分無奈地煩燥說道,“我也不信啊,我不信有用嗎?宮主信啊!她現在就憑這個話本說姜伋對不起她了,那怎麼辦哪?我曾經造過反啊,我的身份很尴尬,我一旦張口替姜伋說話哪怕就說一個字,宮主都有可能給我安上一個勾結内臣意圖不軌的罪名,正好要了我的命!我死不要緊,我女兒怎麼辦哪!别跟我說白秋暝怎麼怎麼樣,衆所周知,不管是人還是虎還是什麼,隻要是個男的,都隻有在他長眠的時候才最老實最靠得住!”
姬發和馬昆面上五顔六色心頭五味雜陳,姜子牙則是在雪魂元君話音未落時便下意識地扭頭,看到馬招娣眼中那理解同情中的一抹分明的贊同時,恨不能立刻跳上四不像沖進四星将府把白虎星君摁在地上狂揍一頓。馬招娣提裙下階快步移到雪魂元君身邊坐下,拉過她的手眼神真摯,“雪魂元君,你我都是女子,都是母親,我懂你,相信你也懂我。”
“這是當然。”雪魂元君重重點了點頭,反手覆上馬招娣的手背歎聲說道,“姜夫人,不瞞你說,我根本就不想摻和這事兒,因為這事兒它說不通。本來吧,是閻羅王正式通知宮主鄧九公舉止失當那事兒,還請宮主派員一并審理,可宮主當場就拒絕了,說姜伋喜歡像華雲、馬昆、敖丙、羅刹、柏鑒那樣的,鄧九公這樣的不合他的眼緣。”
廳上突然響起噗通一道悶聲,原來是姜子牙不小心跌坐到了地上還差點掀翻了身前的桌案。他擡手制止姬發和馬昆要上前扶他的動作自己起身坐好并将桌案擺正回去,馬招娣收回痛得破碎的目光竭力穩住亂掉了節拍的心跳盡量面上不失儀态,“那後來呢?”
雪魂元君繼續剛才的話說道,“宮主當庭拒絕了閻羅王的請求,隻說相信姜伋,可沒兩天姜伋回水晶宮,都不到喝一杯茶的功夫,宮主就下旨将他關押,并命我攜那話本來通知周天子,姜夫人你說,這是不是奇了怪了?”
馬招娣眼珠不經意間滴溜一轉,“是奇怪,但無論有多奇怪,說白了這不就是小倆口拌嘴打架嘛!早上鬧得熱火朝天,晚上又恩愛和美了,就我們在旁邊瞎着急,弄不好還落一身埋怨。”她籲出一口濁氣,頓了片刻高聲罵道,“都怪我這侄子!沒事兒瞎寫什麼!造成誤會了吧!果果也是!鼻子下面那個坑就隻會吃是吧!都不會解釋,不會勸的是吧!得虧這隻告到了她姐夫這來,要不然,堂堂北海之主,做出這等昏聩事,一旦傳揚出去,還不得笑那幫神仙的大牙啊!果果怎麼就這麼不識大體,這麼不懂事呢!”
“姜夫人所言甚是,你真是說到我心坎兒裡了!您放心,宮主的名聲,就是我們北海的名聲。我家宮主雖然知書達理,但到底年輕,處理家事的經驗尚淺,日後還需你這位婆母多加指點。”
“哪的話,鲛兒自掌家以來,這裡裡外外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待人接物也是極有分寸,根本不需我在旁邊啰嗦。她這回啊是氣糊塗了,這麼着,雪魂元君難得來凡間一趟,不如暫放胸懷,盡興遊玩兩日,一來您是鲛兒娘家來的,我們夫婦該好生招待,二來也容我仔細審問我這頑劣侄子,也好給鲛兒一個解釋。我跟您說,我家有位武大娘,腌醬菜的手藝可是一絕,從前琥珀小住舍下時最愛吃這口,您不妨也嘗嘗?”
“好啊,我家那孽障一直惦記着,可我們夫婦一直不好意思上門叨擾,這回我就不客氣了。”
“客氣什麼,都是小事兒!”馬招娣慷慨揮手,拉着雪魂元君一同站起出座,姬發和姜子牙随之起身,隻見馬招娣向姬發恭敬說道,“天子恕罪,臣婦有家事待處理,這便告退了。”
姬發莞爾一笑,拾起案上公函走到馬招娣和雪魂元君面前,姜子牙随在姬發身側,“家事固然要處理,嶽母也要保重身體。雪魂元君,我這個内弟人品還是不錯的,當然,他有不是,我也不會偏袒他。我知道弟妹這回受委屈了,我這個當姐夫的一定給弟妹出頭。”姬發一邊笑着說話一邊自然而然地将公函交還給雪魂元君,雪魂元君也是唇角帶笑二話不說地把公函收了回去。馬招娣挽着雪魂元君的手鞠膝退下,馬昆得到姬發眼神亦行了一禮跟上馬招娣腳步退了出去,至此姬發和姜子牙才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姜子牙對姬發道,“天子,雖說我夫人靠着她那條三寸不爛之舌把國事化成了家事,但鲛兒的身份到底擺在那裡,事情又捅到天子這來了,而且為防給日後留下芥蒂,不管我夫人問馬昆什麼,雪魂元君都須得在場,那天子最好也在場,以免北海方面覺得我們大周尊重不夠。”
“那就定在後日晚上?淑祥今早出門看診,最快也要明晚才能回來。”
“天子若得空,還是今晚吧。糖糖在不在其實無關大局,眼下最要緊的是鄧九公還被閻羅王扣在手裡,鲛兒雖說她相信果果,但并未表示對鄧九公不作追究,她也沒明說囚禁果果和鄧九公舉止失當完全無關,而泰山府君為了保住果果,極有可能會把鄧九公推給鲛兒,所以要救鄧九公,必須得先撈果果,這事拖不得!”再有,姜子牙直覺認定鲛兒交給雪魂元君的所謂姜伋失貞的證據應該不止一個話本,畢竟孤證不立,做戲也應做全套吧?果不其然,當天晚上,雪魂元君拿出了另一卷名為《綠箫三歎葬鴛鴦》的話本以及一幅描繪姜伋同衆多女子淫樂的圖畫,羞得姜子牙夫婦和姬發臉頰通紅,“馬昆,你這委實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