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墓三妖在梅山中顧盼疾行睃巡姜子牙蹤迹,申公豹不遠不近跟随于後。突然間斜挂在山尖的日頭滑墜入林,申公豹臉色一變趕忙提步上前橫臂擋在九頭雉雞精前。黑暗路彎裡走出一個影子露出一張慘白臉來,九尾狐下意識躲開眼去,申公豹拉着九頭雉雞精手示意玉石琵琶精後退空出一段距離。九尾狐垂下眼簾低聲說道,“我上梅山是有正經事要辦,希望你莫要妨礙我。”
“你想多了。”蚩尤眉目森冷渾身裹着一層陰氣,“我來隻是想告訴你,梅山這四年一直都有上頭盯着,你要辦的事不傷性命便罷,否則就請你在梅山外動手。”
“都四年了還沒過去?”九尾狐意外之下不禁擡眸轉頭看了過去,對上蚩尤清冽的雙眼一瞬又立刻扭臉避開,“我知道了,多謝相告。”
蚩尤沒再說話面無表情化煙散去,頭頂天空也跟着明亮了起來。九尾狐将蚩尤所言轉述了一遍,玉石琵琶精聽罷登時一驚,“大姐,這要怎麼辦?七怪死活不出梅山,沒他們相助,我們還能順利殺死姜子牙嗎?”
“所以我們要改變計劃。”九尾狐凝思片刻沉聲命令,“我這就傳信給七怪,請他們拖住姜子牙。青青公豹,你們留在山裡配合七怪行事,我和玉磬在山外布置陷阱,記住,你們務必要纏住姜子牙,耗得他精疲力盡,然後把他送到我的手下。”
九尾狐擡手揮出一絲光線,穿透層層石壁來到戴禮的手中。姜子牙挽着馬招娣的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而戴禮當然也不會等姜子牙問才張口,“二位莫怪,九尾狐初來梅山時我等尚不完全知曉外事,她又的确和女娲娘有些淵源,我們便信了她。不過我們也隻答應她守住梅山,旁的都沒應。她這次發信過來是要我們幫忙拖住你,引你入她的陷阱,陷阱的位置她稍後會再發信告知我們。”
“那你現在是要帶我夫婦去哪裡?”姜子牙面容平靜然長袖中的手卻倏然緊了力道穩穩抓住馬招娣的手,戴禮也未怨怪姜子牙對他戒備,張開手掌覆上前方石壁,壁面透明如冰泛起明亮白光,片刻光熄芒消,姜子牙夫婦已然處于一個石洞當中,洞中最裡面赫然懸立着一名濃綠樹葉長裙綴朵朵小花的青發少女。她雙眼閉攏面色蒼白,頰上左右各一抹淺綠色直到耳畔。清澈的陽光從頂上石縫間漏下點點輕輕打在她的發絲上,腕系黃環的赤足下踩七隻光珠拼接成的圓盤上,兩根青藤自盤向上蜿蜒,各自松松纏住她的兩隻手腕。少女周圍有五男一女分成兩組左右護着,正是梅山上另外六怪。戴禮一一為姜子牙夫婦介紹了,待雙方見禮畢,姜子牙仰望少女問道,“這便是梅山的秘密?”
“應該說這隻是梅山的秘密之一。”戴禮再次向姜子牙徐徐而道,姜子牙方知這位少女乃是梅山的山鬼阿蘿,已亡了一百年餘年,梅山更是三百年前就開始漸失生機。“梅山本是個鐘靈毓秀的地方,到了季節,各色梅花凜凜綻放,結了梅子,摘來吃了,或是釀酒調羹,别有一番滋味,奈何天不憐,地不憫,人不惜,梅山慢慢被人挖空,後來又遭一群妖人利用,成了人間怨恨積重之所在。”洞中空間突然無限延展迷霧充斥,朦朦胧胧間露出無數張慘白灰敗壞的幼童臉龐。他們邁着僵硬的步伐如潮水一般向姜子牙夫婦湧來,卻礙于馬招娣懷中秤砣不敢近前。姜子牙夫婦看着這些孩子不禁潸然淚下,七怪亦是眼尾蘊紅表情沉痛,戴禮哽咽道,“姜丞相,這些孩子都是陪葬。”
姜子牙聞言震驚到無以複加,馬招娣淚珠墜落嗓音哆嗦,“我曾聽我爹說,有權貴強搶童男童女生灌水銀入墓封棺,竟不是訛傳嗎?”
七怪眼淚覆面齊齊搖頭,“我等受命長居梅山,一向鮮與外界往來,能知曉此事實屬偶然。那日我等也如平常一般,忽聞一陣幼童啼哭。起初我們以為是有蠱雕經過盤旋,可那哭聲久久不歇越聽越不對,我們心生疑窦循聲去探,悚然發現不知何時梅山居然被權貴挑中作為她們将來埋葬自身的墳場。他們強雇工匠鑿穿山體修築墓室埋伏緻命陷阱布置天地日月星辰,并陪葬大量寶器坑殺奴隸搶掠幼童鎮墓,墳墓建成後複将工匠一同封死墓中。梅山地表之下盡是白骨,枝頭林内飄滿冤魂,阿蘿堅持滞留于此不返冥界也是想為山中生靈搏下一分清甯。”
“難怪我爹會留下那樣的吩咐,原來是怕我們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人家腦袋頂上。”馬招娣感慨歎馬雲松的良苦用心,抑住眼中淚滴正色詢問,“既然梅山有鬼魂逗留,冥官和鬼差為何遲遲不作渡引?”
“因為墓室有邪封,斷了他們去路。”一把子無可奈何的嗓音輕輕響起,蚩尤穿壁來到姜子牙夫婦面前施禮說道,“那幫權貴受妖人蠱惑,以為如此死後便能成神成仙,殊不知那不過是妖人的圈套。他們下葬以後,墓中陪葬悉供妖人取用,魂魄也被妖人拿來煉制鬼丹。”
姜子牙聞言腦中子真二字愈加清晰,“你既知道,為何不及時處理?你破不了邪封,難道冥界其他冥官也無能為力?”
蚩尤明白姜子牙話中所指,稍稍耷下眼皮歎聲說道,“不瞞兩位,此事我四年前就禀報了公子,公子命我等他旨意,可直到今天我也沒等來公子一字半語。”
“四年你就禀報了一次?”姜子牙眸中質疑之色撲面而來,蚩尤承受不住心緒避開。姜子牙見狀更加肯定蚩尤所言不盡不實,便也繃起臉廓放冷聲音,“你們帶我夫婦到此,不就是想要我們幫忙嗎?既如此,為何還要說一半藏一半?從前也有人到我跟前跟我告果果的狀,我信了,結果呢?找他之前,他是兒子我是爹,找他之後,我成了兒子他成了爹,幸得那些事最後都解決了,即使生出些荒唐也隻我一家,但這回,爾等所述之事幹涉冥界内政,更牽連成百上千條人命,不說清楚,我如何能張這個口?”
蚩尤和梅山七怪齊齊沉默面上一水兒地糾結表情,姜子牙見狀便也不催促隻略作攢眉靜靜等着,斑斓光屑無聲無息灑落半晌蚩尤才終于決意向姜子牙全盤脫出,“姜先生,想必七怪已經同您講了阿蘿強留于此的原因。”他停頓片刻看姜子牙點頭方繼續說道,“可縱然阿蘿甘願違背上令犧牲自己也未能維持山中生靈存活多久。梅山早就被挖空了,殘土根本不足使草植紮根禽獸行走,為了活命,大約三十年前它們開始以山中陰氣為食。活物以死氣為食,陰陽開始淆亂,阿蘿靠七怪布下的法陣強撐着也隻能延遲不能阻止。不得生死兩全法,因此我到任後起先是向上殿隐瞞梅山境況的。我本打算琢磨出一個兩全之法再同公子細禀,可是公子察覺了我所為親臨梅山責問,我知隐瞞不過隻得向公子和盤托出,公子允我維持暫不渡引山中鬼魂等他旨意,孰料那日公子去而複返,路上又遇襲擊,跌跌撞撞跑進林間,戴禮不明公子身份,隻當他是一名迷路的普通旅人,他唯恐公子會被冤魂纏上遂吠了兩聲試圖把公子吓走,沒想到公子受驚過度竟會跌倒在地,頭磕上石頭昏迷當場。我登時慌了手腳,害怕之下出了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