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獲得第一名的喜悅很快就消散了,因為季修白的媽媽過世了。
一切都像是夢境裡被水泡過的紙張,模糊、潮濕、沒有支點。他還記得在領獎台上的掌聲,燈光照在臉上的溫度,可沒過幾個小時,他便接到了電話,從領獎台走向了病房,又從病房走進殡儀館的預約登記口。
季修白聽着工作人員簡短卻流程清晰的介紹:需要準備照片、衣物,要确定遺體冷藏的時間、告别式的規模、火化的時段,還要聯系親戚、發訃告、協調靈堂布置。
從接到母親“不行了”的電話開始,季修白一直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态,做着這一系列事情時毫無實感,仿佛隻是被人推着,“該做那件事了哦”、“要簽字了哦”……隻是如此而已地做了。
守靈安排在他母親生前住的那套老舊二居室裡,屋子裡的家具被搬走了,隻在正中擺上一張供桌,桌上是何晚英的遺像,兩側點着高高的白蠟,蠟燭的火苗細細地跳動着,底下簇着幾束白菊與百合,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香燭氣息,帶着一點植物被剪斷後的清澀和燃燒後的灰意。
牆角垂挂着素白的布幔,地面鋪了淺色的氈布,一切簡單、克制,卻也莊重。白天,有親戚和母親生前的同事陸續趕來,幫忙搭了靈堂、調試香爐,有人送來花圈,有人小聲讨論明天的告别儀式流程。也有人拍拍季修白的肩膀,輕聲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季修白點點頭,不太知道該說什麼,也不太知道該感激誰。
天黑以後,幫忙的人陸續離開了,隻留下屋中一片沉靜。
按照規矩,今晚需要守靈,季修白坐在供桌前的小凳上,望着何晚英的遺像,黑白照片裡的她看上去比生前還要年輕一些,像是被特意選了張好看的照片,笑得溫和。
夜色慢慢沉下來,季修白攏了攏衣袖,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掌,指尖泛着涼。他本來以為自己今晚會哭的,但出人意料的是并沒有大哭的沖動,也可能是因為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哭過了吧。
忽然,他心裡冒出一個念頭:“我到底在幹什麼呢?”
他愣了一下,回過頭,看見窗外黑夜正濃。
——啊,對了,我在等天亮。
可天亮之後呢?
不過是照例舉行遺體的告别儀式,然後目送母親被推進火化爐,再孤身一人地走出來,接受幾句“節哀順變”。
就在這時,窗戶上映出了一道晃動的光影,像是車燈一閃而過。季修白目光略過窗外,并沒有太放在心上。能對那束光線有所意識也不過是因為這是一處非常老舊的小區,現在還住在這裡的大多都是一些老年人,作息健康得過了頭,淩晨的時候基本是不會有車子出入的。
他繼續垂下頭去。
然後幾分鐘後,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清晰,卻不過分用力。
他全身一震,猛然坐直了身子,耳朵微微發麻:誰會在這個時間點來?他努力回憶着母親的朋友、親戚,一個個排查,最終卻得出一個荒唐的結論:不應該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一時沒有出聲,隻是僵硬地回頭看了一眼靈位,然後又望向門口。
“咚、咚,”,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不急不緩,季修白一激靈,但是仍然沒有作聲,隻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門看。
“小白?”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讓季修白渾身顫抖起來。
一瞬間,他幾乎懷疑自己幻聽了。可聲音再次響起:“小白,是我。”
他像是被電了一下,猛地站起身,走到門前卻又遲疑地停下……不可能的吧,但是打開門,門外的确是那個他晝思夜想的人。
從指尖到胸口都麻酥酥的,生起了想要把眼前這個人抱住的沖動,但是之前遭受的冷落又讓季修白猶豫了
他張了下嘴唇:“賀……”
隻有兩個字的一句話而已,賀易凡也沒讓他說完,一步跨進來,賀易凡幾近粗暴地覆蓋住季修白吻了過來。
那強烈的擁抱幾乎讓季修白窒息。
漫長的一吻過後,被放開的季修白大口喘息着,看到門外還站了一個人,不過并不是之前見過的黑衣保镖,而是一位長相更溫和的男人。
察覺到季修白的視線,賀易凡也回頭對張斌吩咐道:“你到附近找個旅館吧。”
張斌垂着頭:“賀總,明天的預定……”
賀易凡回過頭,注視着季修白一會兒才開口:“……推掉吧,”,說完後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今天我做了什麼你不會向老爺子打小報告的對吧?”
聽到這句話,張斌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他當然不敢。
這段時間和賀易凡的相處中,他的把柄早就被賀易凡拿捏住了,小的錯處不用去說,而最大的把柄是張斌有一個比他大八歲的女朋友。
這說起來沒什麼關系,但問題在于賀老先生極度推崇健康自然的戀愛,他主張戀愛的兩個人年齡差應該在三歲以内、門當戶對,都用着健康的體格和美好的品質……當然,在賀易凡向他出櫃之後,這其中加上了一項:那就是戀愛對象必須為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