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去哪？

要去哪？

白日問自己，但是沒有得出答案。

她隻能漫無目的地在天上、在暴雨裡飛。

她的靈魂好像停留在了那棟房子裡，她的情緒似乎沉浸在了剛剛腦海裡的記憶裡，她的心髒仿佛和那個叫夏盡無的女孩，捆綁在了一起。

這些都讓她渾渾噩噩。

去哪裡？

不去哪裡。

回家吧。

她調轉方向，咋雨中晃蕩着往前走。

路邊的人家都亮着燈，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家人親昵的場景，可是那個女孩，夏盡無，她有經曆過這樣的場景嗎？

她有看到過别人的家嗎？

她會不會認為這種才是不正常的家庭，看起來溫馨到怪異？

白日忍不住一遍遍設想。

她是女巫，她沒有家庭，可她曾經有過家庭。

女巫一族團結友善，熱愛家庭，雖然她剛生下來沒多久母親就……意外去世，可是族人也好好地将她撫養長大了。

她感受到過家庭的溫暖。

雖然後來她“叛逃”了，但這隻是因為她并不适合留在族内，跟家庭無關，跟族人無關。

況且，她們在她“叛逃”之後也時時找她來着......

她從來不是被人厭惡和抛棄的存在。

可是夏盡無，她不一樣。

她就這麼恍惚着想了一路，終于到了家。

荷塘裡的荷葉齊刷刷搖晃起來表達着對主人回家的欣喜。

門上纏繞的藤蔓也漸漸退到兩邊，讓出門的位置，讓主人得以進家。

綠蘿伸出一根枝條輕輕撓着她的腿，好像小貓餓了在撓食盆。

她沒管它們，直接走進自己的卧室，撲到床上，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她做了光怪陸離的夢。

在夢裡，她看到了自己生活在女巫山時的記憶，她跟别的小女巫一起玩耍，在湖裡比賽遊泳，或者一起爬山；

她們上着一個有着長長的銀發的老女巫的課，她是森林女巫，是最博學多聞的女巫，她們上課的時候就坐在她家門口的木樁子上，下課的時候那位女巫會給她們泡香香的茶......白日突然想起來，自己的房子，跟那位森林女巫的很像；

她曾經被一個家庭女巫照顧過一段時間，那位女巫特别擅長烹饪，在她出門之前都會給她準備一大盒做好的食物，有甜甜的小蛋糕、彈彈潤潤的布丁、醬香濃郁的雞腿、外酥内軟的椒鹽餅......她會大方地把這些分給别的小女巫，她當時是所有小女巫都羨慕的對象；

她喜歡去藏書閣，但是她老是粗心地把珍貴的典籍弄壞，這時管理藏書的族裡最嚴肅的知識女巫就會警告她下次不準弄壞了，然後小心翼翼地修複書籍，可是她下次還是被放入藏書閣，她再次弄壞書之後雖然會被警告沒有下一次了，但其實她們都知道還有下一次；

她記得自己一直是同輩女巫中的第一名，學習魔法最快，體能也最好，她每次都在别的小女巫面前炫耀，她們雖然會氣鼓鼓的，但從來沒真正生過她的氣，之後還是高高興興找她玩，在她又拿第一之後還會與有榮焉地給她鼓掌......而且她是最早就創造出屬于自己的魔法的女巫，這甚至突破了女巫一族的曆史記錄，她成為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女巫。

之後，之後她就離開族群了......

在睡夢裡，白日流出一滴眼淚來。

她在心底承認，這次想要去女巫大會，不僅僅是為了學習夢境女巫的魔法，也是為了，再看那些一直待她很好的女巫們一眼。

而且，她有點想把夏盡無，也帶過去。

這就像一個小孩子，想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獻給自己最喜歡的人。

這麼想着，她心安定了下來，迷迷糊糊地繼續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跟家裡的植物們交代了一下自己要出去，并且短期内可能都不回來的事情，随後眼神堅定地注視着遠方的一點，出了遠門。

早上起來的時候她就發現外面不下雨了，太陽很是熱烈。

她換上了一身帶着淺藍色的寬大而單薄的裙子，上身套了一件白色半透明蕾絲小馬甲，腳上穿着自己心愛的小皮鞋，滿頭黑發編成俏皮可愛的雙麻花辮，戴着一頂遮陽帽，一身清爽，很适配今天的大太陽。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柔軟鮮甜的松糕。

前面就是荷塘了，可是放眼望去一片層層疊疊的荷葉，中間迎風舉着幾隻藕粉的荷花苞，并沒有路的存在。

白日腳步不停，直直朝着荷塘裡走，随着她腳步邁出，腳底下竟然漸漸顯露出了一道石闆路來，緩慢地從她的院子門口延伸到荷塘盡頭。

如若回頭望去，就能看到她的小院子坐落在一大片荷塘中間，雖然看起來像是被一水塘的荷葉荷花熱鬧地簇擁着，卻總是能顯出一分孤獨。

到了秋天的話，滿塘殘荷，想必更是平添幾番蕭瑟。

不過此時的白日無心想這些，她随手又扯了一隻荷葉，舉到頭頂，擋着太陽。

她将荷葉變化成一把小洋傘的樣子，透明的傘面，上面有藍色紫色交織的大團繡球花，随後輕巧地舉在手上，通過自己昨天留下的印記尋找夏盡無。

她的身影剛消失在這片荷塘盡頭，就有一隻鶴從天邊飛了過來。

它緩緩降落到白日的小院子外面，用嘴啄了啄院門，然後伸直脖子等待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