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菲爾德真的要派一個人出去,喬治一個人就夠了?這是多麼可怕的自私的話語啊,弗朗西斯伯爵看向理查德的目光滿是震驚,仿佛眼前站着的并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一個全然的陌生人。
“你在……胡說什麼?”過了許久,伯爵才找回他的聲音,“理查德,你剛才說了什麼?”話到最後,弗朗西斯伯爵的目光滿是威懾,他的聲音更是有如雷鳴。
但是向來沉默懦弱的理查德,這一次承受住了來自父親的目光,他甚至還有勇氣指責他的父親:“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您任憑旁人指責我們卡文迪什家族是怯戰的懦夫,在我們受盡侮辱,尊嚴掃地之後,現在您反而要求我們參戰。您難道不知道戰況有多慘烈嗎?您難道不知道有多少貴族子弟凄慘地死去,連屍體都找不到嗎?”
“現在所有家族都在保護自己少得可憐的子侄,您卻要我們上戰場?難道您以為這能挽回我們的名聲?好吧,是的,在别人退縮的時候我們迎難而上,這的确是您的高明之處。但是!就算您想表現您的英勇,也不該以我們為代價!如果您想讓我下地獄,大可以現在就拿槍殺了我!”
也許,這是第一次,理查德這樣大聲地質疑自己的父親。隻是在他宣洩了自己的不滿後,在他氣喘籲籲地停止說話後,他并沒有得到另外兩個兄弟的認同。
“哦,你還真是讓人驚訝,理查德……”喬治忍不住說,“雖然我知道你一直很……不,沒什麼,我沒什麼想說的,你不需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向上帝發誓,此刻喬治的表情是克制的,他并沒有露出鄙夷的神色,但是他的話依舊激怒了理查德。
“别表現得你有多麼勇敢,喬治!”理查德有些歇斯底裡地說,“想想我們先前的朋友,他們現在還有幾個還活着?他們甚至連隻手臂都沒留下來!就那樣被炮火,是的,隻一個炸彈,轟——他們死了!”
“我當然知道,戰争從來不是兒戲,我的兄弟。”喬治歎了一口氣,神色認真地說,“我也會害怕,如果能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想上戰場。不止是我,現在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想法。除了傻瓜,如今誰還會相信上戰場是一樁輕松簡單的好事?人一旦死去,那些虛無缥缈的的爵位和财富和一個鬼魂又有什麼關系?”
“那你還……”
“但是我們别無選擇,”喬治的目光無奈極了,“如果我們都做了懦夫,德國人的艦隊遲早會在不列颠登陸。他們比瘋子還殘忍,連小孩和老人都不會放過。到時候,難道你要對着我們的敵人搖尾乞憐,像條野狗一樣嗎?”
“喬治——!”理查德怒吼道。
但是弗朗西斯伯爵的聲音更為可怖:“夠了!理查德!”
理查德惶惑地看向他的父親。
“喬治說得對,我們别無選擇,”弗朗西斯伯爵痛心地說,“我不記得教導過你這樣逃避責任。”
“這不是逃避,”理查德崩潰地說,“這從來都不是逃避……我隻是不想那樣可憐地死去……他們死了,他們都死了,沒有一個活着回來……”
維克多揉着自己的眉頭:“理查德說的對,父親。”
“維克多?”
“理查德的确不适合參戰,”維克多冷笑起來,“他絕對會成為一個讓人鄙夷的逃兵。看看他這副可笑的模樣,難道您還指望他能記得怎麼開槍嗎?他隻會尖叫着後退,不顧一切地逃跑,他隻會把我們家族的臉面全都丢盡!”
“我……”
“閉嘴吧,懦夫!”維克多的心情糟糕至極,“如果菲爾德真的要把一個人留在莊園,那也應該是身為繼承人的我。可惜的是,皇帝陛下需要我們。”
維克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再不去看理查德,而是望向弗朗西斯伯爵:“感謝您,父親,至少您沒讓我們成為那群樂觀過頭的短命鬼,至少那些傻瓜指揮官全都去了該去的地方。隻是……哦,抱歉……我的心情無法平靜。戰争,是的,這該死的戰争!”
身為菲爾德莊園的繼承人,維克多深知自己擔負的責任。也正因為他是繼承人,他反而是必須積極參戰的那個人選。否則,一個辜負皇帝陛下期望的未來伯爵,一個在國家危急關頭臨陣脫逃的家族,哪怕戰争最後獲得勝利,皇帝陛下真的能原諒他們嗎?
參戰,還有獲得更高勳章的可能;逃避,隻會讓卡文迪什走入真正的深淵——貴族享受了太多的權力,他們必須肩負起特殊時期無法抗拒的義務。
“但是理查德說得對,我們活着,可不是為了讓家族的延續在這個時代斷絕。”維克多說,“如果您真的要留一個兒子在身邊……”
理查德的眼睛瞪大了。
“那個人……可以是喬治。”維克多停頓片刻,然後說出了讓所有人驚訝的名字。
那一刻,一直沉默地站在牆邊,連心髒的跳動都快停止的艾倫,沒人知道他是多麼的激動。
弗朗西斯伯爵沉默着,若有所思。理查德則無法接受:“為什麼?”
維克多的眼神銳利極了,如果他的眼中藏着利刃,此刻的理查德早已死在了他的目光中:“因為一個懦夫哪怕不上戰場,當他成為莊園的主人,也隻會讓家族走向滅亡。”
“維克多!”
“很抱歉,”喬治打斷了兄弟兩人的互相瞪視,“也感謝你的好意,維克多。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我。”
“但是很可惜,”喬治的笑容不變,“我是一定會參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