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分局食堂。
司辰心漫不經心挑着菜問道:“下午你要二次提審付念嗎?”
“不一定,目前沒有新進展,有新發現的話可能吧。”林煦也是個撿菜的熟手了,她正挑撿什錦蔬菜裡的玉米粒,每挑出一勺子就遞給司辰心。
司辰心接過滿勺金黃的玉米粒往嘴裡送,她吃的慢,邊吃腦子裡邊想着事情,看上去有點呆呆的,林煦想起一種毛茸茸的動物,給啥吃啥,也是有點呆呆的——倉鼠。
“你笑什麼?”司辰心問。
“我笑了嗎?”林煦狡辯道:“你看錯了吧。”
“......我看上去很好糊弄?”
“沒有,我就是突然想起一種動物。”
司辰心哦了一聲,果然沒有追問下去。
“付念的信息還是太少!”沉默良久的她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林煦對此不置可否,付念第一次能追溯到的有效信息還是她十三歲被孤兒院收留的記錄,此前的信息警方一無所知,幾十年前不比現在,那時候打個電話都要跑到鎮上,哪有現在能聯通全球的網絡,就算付念随便編出點什麼理由來應付警方,他們大費周章去核實也大概率是竹籃打水。
想到這,林煦小心翼翼看向司辰心:“那個...”
司辰心就像早知道她要問什麼一樣,面色淡淡的:“你問吧,沒關系。”
“你母親...她是親生的嗎?”林煦這樣問很正常,幾十年前戶口登記還沒有現在嚴格,有些人從出生到十幾歲甚至幾十歲都是黑戶的情況很普遍。
司辰心對這個問題并不意外,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說:“我沒見過外公外婆,我有記憶以來家裡從來沒提起過,其實在我們家,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是禁忌類的敏感稱呼。”
“為什麼?”
“因為哥哥說,提起外公外婆,媽媽會傷心。”她纖細修長的手指捏着豆奶吸管,低垂着眼看上去不太開心,語氣略微沉重:“我父母在一起的時候,爺爺極力反對,為此他們父子鬧得不太愉快,這種關系直到我和阿姐出生才有所緩和,也僅僅是緩和而已,在我六歲之前從來沒見過爺爺。”
“其實我有懷疑過外婆當年生下的是一對雙胞胎,因為某種原因隻養了一個女兒,後來經過多方打聽,母親才是被他們領養的那個,他們一直對外宣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所以也沒人知道母親究竟是在哪出生的。”
“至于付念,”她遲疑片刻,再度拿起筷子又給刑小破夾了兩個蝦球,還把便當盒裡的牛肉都給了林煦,才說:“我在國外,能力實在有限,查到的信息也沒有比警方多,就算是在國内的洛書也沒查到什麼有用的,付念和洛一鳴結婚後确實是個本分在家專心帶孩子的主婦,她極少摻和到河洛集團的内部紛争,所以洛書也找不到她的把柄。”
“那這次呢?”林煦問道。
“這次是洛書告訴我的,洛之餘生病之後,付念想盡辦法給兒子治病,成人先天性心髒病除非換器官否則隻能靠儀器勉強維生,一個合法又合适的心髒比中彩票的概率還要低,所以我推測付念會選擇非法途徑。”
“你怎麼肯定她一定會給兒子換器官?”
司辰心微微擡眼和她對視,又挪開目光伸手撫摸刑小破光滑油亮的毛發,語氣堅定:“因為我了解她,她是我行為研究的第二個研究對象,以她的性格和為人,選擇非法手段購買器官,就像太陽東升西落一樣自然,隻要能達到她的目的,司法便是她唯一的阻礙,她沒有道德感這種東西,而沒有道德感的人天生就擁有一套獨屬于自己的邏輯。”
“她會不知道剜人心髒犯法?她隻會告訴你,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救兒子。她不是不知道刑法的邊界,她不在乎而已。”
林煦沒說話,司辰心分析的沒錯,付念确實是個道德感很低的人,從審訊過程中也能看出端倪,她在警方面前不小心表現出的傲氣和面對司辰心那份虛假的卑微截然不同,昨天審訊之所以沒問她江佑綁架案相關的問題,主要還是因為警方手上隻有一份位點相合的堿基序列,其次就是她給富強轉賬的記錄,現在富強還沒歸案,僅憑轉賬記錄不足以給她定罪。她和馬三有聯絡毋庸置疑,她給富強轉賬也是闆上釘釘的事實,就連任宏聲的供述也指向她,但當前警方沒找到任何能直接給她定罪的證據。
她突然想到昨天下午司辰心看過付念和易慈的檔案,當時她說有一點思路來着,于是她問道:“你昨天說找到付念和你母親有關聯的一點思路是什麼?”
“我一直很好奇她們是在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甚至懷疑我爸爸在同她們兩個人談戀愛到結婚。”
林煦聽得認真一臉——不是吧,你爸這麼不聰明,連人都分不清楚?
“林隊,注意下表情管理。”司辰心提醒道。
經友善提醒,林煦咻一下坐直,表情莊重程度和她在國徽下宣誓時一樣肅穆。
她腦子裡在臆測什麼司辰心門清,繼續不緊不慢說着:“我爸爸從小身體不太好被家裡小心養着,在他上面有大伯父和姑姑,導緻他即沒吃過什麼苦,也沒接觸過太複雜的人性,所以他恣意散漫非常理想化,他和母親是在同一個大學認識的,小時候他經常給我們講他們的初遇,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生,說是一見鐘情。”
司辰心和付念外貌上并不相像,林煦沒看過她父親的檔案,但見過她的兩個哥哥,兒女都擁有超越大部分人的優秀外貌條件,不用想也能猜到當年她父母肯定是一對走在路上都引入令人側目的情侶。
“他們十分相愛,在我有限的記憶裡,家裡從來沒有發生過争吵,桌上永遠會有母親喜歡的鮮花,父親的襯衫永遠幹淨平整,哪怕有小摩擦出門前也一定會相互擁抱,我想...”她突然停下來有些許傷感,苦笑道:“我想,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幸福的家庭,我們一家人曾經也短暫地完整地幸福過。”
林煦沒插飾演安靜的傾聽者,她有點後悔提出這個問題,對于已經失去的這一切的親曆者,回憶溫馨往事隻會徒增傷心,在尋常人家其樂融融度過每個普通的周末與節假日時,她想必會不太好受,她失去的不僅僅是親密的家人,一同失去的還有她那再也無法享受人間喜樂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