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心淺淺勾了下嘴角,說:“可以。”
周遭陷入安靜,氣氛一下凝住,話題被聊死,林煦扯了張紙巾,擦拭桌上并不存在的油漬,來掩飾自己不安的内心,她其實是害怕的,每次問及小滿的往事,無疑是再揭一次瘡疤,她本子上二次标注的‘不要回憶’,此刻正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腦子裡。
司辰心看穿了她的小動作,主動開口,“你不用那麼焦慮,這對我來說沒什麼。”
不等林煦開口,她自顧自說道:“我是在阿姐去世之後,才明白她為什麼拒絕接受器官移植的。”
林煦成為聆聽者,安靜坐在一旁。
“我最後一次見她,是在醫院裡,我找她的主治醫師聊治療方案,阿姐肝髒衰竭已經進入中後期階段,各種治療方案都試過了,隻有移植器官這一條可選,我作為同胞妹妹,是最好的供體選擇。”
“阿姐聽見了,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被人威脅,她坐在醫院天台邊上,說不能犧牲我往後的健康來延續她不健全的生命,不值得。”司辰心自嘲道:“她說她不值得,分明我才是不值得的人。”
林煦溫熱的大手敷在她冰涼的手背上,這雙手的主人,總也捂不暖和。
“你一定覺得我是因為難過才這麼說的,不是的,”司辰心反握她的手,像是要急切地抓住一些什麼,“你也知道付念有些地方沒交代清楚是不是?”
林煦點頭。
“付念說我和她是一樣的人,她沒說錯,我确實有秘密,阿姐就是為了這個秘密,放棄器官移植。”
“因為那通電話?”林煦記得,在小滿和付念的單獨對話裡,她們有聊到過一通電話,易慈也是因為知道這通電話才選擇自殺。
“是,從某種程度上我是付念的幫兇。”
林煦此刻感覺自己正在接近深淵的邊緣。
“付念在審訊室隐瞞了她策劃意外的一部分,她确實在廚房頓了一鍋粥,但她出門的時候火是關掉的。”
“廚房的火是我開的。那天我和姐姐的交換遊戲,從教室轉移到了家裡,我以阿姐的名義接了電話,付念在電話那邊讓我去廚房把火打開,還特意叮囑要關上廚房門,我照做了。”
呲啦一聲,林煦站起身,她很生氣,非常生氣,林隊長在餐廳來來回回的走,憤怒填滿了她的胸膛,感覺下一秒就要氣炸了,小橘看氣氛不對,一溜煙跑陽台去了。
付念居然算計到了一個隻有六歲的孩子身上,以至于,小滿僥幸活下來,可她往後的日子裡,始終活在自己害死家人的愧疚裡。林煦都不敢想,這麼些年,她活得多辛苦,一瞬間驚濤駭浪的憤怒變為一汪平靜的深水,裡面盛滿了酸楚和心疼。
林煦停了下來,她梗着喉嚨,“小滿,你姐姐也...”
她發現直接說不下去了,僅僅因為一個電話,易慈選擇自殺,多年後,小滿的姐姐,也是因為這個電話選擇走向死亡。
她們的選擇,無疑是在小滿的心上再重重劃上一刀,易慈作為她們的母親,在得知付念冒充自己給家裡打電話,連續後面所發生的一切,她不可能想不明白,林煦不敢去求證她們母女之間的對話,她也不是易慈,也不清楚她當時的處境,林煦不敢對易慈的行為做評判。
但,小滿的姐姐呢?她見到了付念,然後知道了當年的真相?知道妹妹多年來總也不開心的原因,她拒絕器官移植,漸漸走向死亡。
——為什麼?
“為什麼?”林煦還是問出了聲。
司辰心緩緩轉動桌上的杯子,輕聲道:“因為阿姐太傻了,付念知道當年開火的是司辰玥,這麼大一個把柄在别人手裡攥着,或許哪一天就會變為别人威脅司家的籌碼。”
“隻有她死了,隻有司辰玥死了,這個秘密才會和她一起消失。”她停止轉動杯子的動作,茫茫地看着前方,“所以她要求自己的告别儀式必須在國内舉行,她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付念,司辰玥死了。”
“——這也是她給我的自由。”
“阿姐留給我的信裡,不止一次提到過自由,她讓我一直朝前走,不要回頭,盡管她在信裡表達的很隐晦,我也明白她會這麼說是因為什麼。”
“我之前還因為沒能說服她接受器官移植而感到生氣,直到我看到阿姐留給我的信,不是我說服不了她,而是她替我,給自己判了死刑。”
“我有試過往前走,可我發現,我邁出去的每一步,都是血淋淋的,我走不了了,隻能回頭。”
“我必須查清楚,是誰,殺死了我的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