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似是玩得很開心,愉悅地笑了起來,模糊的邊緣跟着一顫一顫。
漆夜彩沉着臉,一句話沒說。
男鬼癟了癟嘴,從漆夜彩的懷裡溜走,時不時靠近漆夜彩,如遊魚一般遊來遊去,在旁邊絮絮叨叨,跟個蚊子似的。
“姐姐穿黑衣,阿燼穿白衣,阿燼跟姐姐好般配哦~”
“阿燼和姐姐真是天合之作~”
“……”
男鬼轉身之時,脖子兩側忽然碰上兩片堅硬的冰涼,交叉的雙槍擋在了前面。
漆夜彩忍了忍道:“你是哪個夜慕燼?什麼時候過來的?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跟孤兒寡母是什麼關系?”
男鬼身子不動,腦袋僵硬地轉了過來,裂開嘴巴詭異笑着:“你——猜——”
男鬼猶如一縷輕煙薄霧溜走,留下陰恻恻的笑聲,環繞在漆夜彩耳邊。
不久,男鬼落在不遠處的半空中,撐着一柄紅紗油紙傘,墨發白衣,将紅傘襯得尤其瑰豔。
“好姐姐,遊戲尚未結束呢~”
“去看看你的好兒子吧~”
說罷,身影消散。
兒子?她哪來的兒子?胡說八道。
這個夜慕燼,不知道在搞什麼鬼!比之前那個夜慕燼貪玩多了。
——回來……回來吧……
——我的兒啊……到娘這邊來……
一道凄厲的女聲鑽入耳中,音調奇低,不像是正常人能夠發出來的聲音,聽得讓人頭暈,十分難受。
這聲音不知從何處而來,卻覆蓋了整個村鎮的範圍,漆夜彩神色一凜,登時明了男鬼的意思。
或許“孤兒寡母”隻是個象征。
身在這個劇本中,誰都可能是孤兒寡母——她和小孤兒,男鬼和小孤兒,鐘明昧和他娘……
甚至是,她和鐘明昧!
鐘明昧他娘死前,把剛出生的鐘明昧托付給她,當她的幹兒子。
漆夜彩嫌小孩子煩,照顧了一段時間,就把他扔進了家族。
漆夜彩找到鐘明昧,少年俨然是被影響的狀态,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跟着影子們朝着同一個方向前進。
漆夜彩雙指點在他的眉心,将他體内的瘴氣排出。
“娘——”鐘明昧發出弱弱的吟聲。
一道電流順着指尖刺激了一下,漆夜彩微微一怔,剛才一瞬間,她看到了一個畫面。
是一隻充滿星辰與血絲的、巨大的、偏透明的淺色眼睛,瞳孔中藏着三根水晶指針。
那是什麼?時空之眼?
手中的靈力線猛然一斷,一股無形的力量将漆夜彩彈了出去。
小孤兒發出嗚嗚聲,尾巴墊在漆夜彩的腦袋後面。
漆夜彩及時反應過來,還是不可避免摔在了——
嗯?這是啥?怎麼全是毛……
這毛裡面還有各種小蟲爬來爬去的。
漆夜彩立刻離了老遠,拍了拍衣服,使用了好幾次除塵訣。
擡頭一看,竟然是一條腿,還不止一條腿,跟章魚似的,好幾條尾巴。
它渾身上下都是毛,但又不完全像是正常的毛發,更像是浮遊的線條蟲,裹着白色閃電一樣一抽一抽的。
看起來倒不驚悚恐怖,就是挺怪的。
不知道是什麼怪物,孤影都朝着這個方向來,估計這個怪物就是聲音源頭。
漆夜彩回到鐘明昧身邊,不給他留一絲出聲的機會,強硬地淨化了他全身,直至他身上的症狀全部褪去。
“嘟嘟嘟~”脖子上的小孤兒在她頭上爬來爬去的,尾巴到處撓癢癢。
漆夜彩捏了捏它的尾巴:“寶寶,不要亂動。”
“不好不好嘛!寶寶就要亂動~”小孤兒在她頭頂低下頭,窟窿似的眼睛對準了她的雙眼。
“……”漆夜彩惡狠狠威脅道,“再亂動就把你丢下去。”
“哇嗚嗚嗚——娘親不要抛下寶寶!爹爹已經沒了,娘親别不要寶寶!娘親不可以離開寶寶!”
小孤兒發動哭爹喊娘技能。
漆夜彩:“……”大孝子,你爹之前死了的時候,你還在旁邊拍手喝彩呢。
鐘明昧剛才清醒過來,看見影子湧去的地方,立刻跟了上去。
漆夜彩見狀皺眉:“鐘明昧?!你腦子沒問題吧?”
鐘明昧抽空回頭:“要你管?”
“……這臭小子。”漆夜彩算是看明白了,鐘明昧這急沖沖的勁頭,不可能對孤寡鎮全然不知,跟她裝呢。
漆夜彩跟在影子後面,看見了那怪物的全貌,是個頂天立地的大怪物,一腳下去能踩死人的那種!
孤影們在怪物面前跪趴下,跟群蚊子似的“噫噫噫”“嗡嗡嗡”,聲音出奇同頻。
那個白鬥篷站在怪物身前,鬥篷裡黑乎乎一團,拄着一根黑色木頭拐杖,杖頭彎鈎處吊着一隻血色眼瞳。
漆夜彩覺得眼熟極了。
這跟烏合衆的拐杖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它是烏合衆成員?
好嘛,同僚。
“吾的孩兒們——安靜——”
登時鴉雀無聲。
漆夜彩默默捂住小孤兒的嘴,小孤兒也出奇乖巧,窩在她懷裡,睜着大眼睛看着,一聲不吭。
湊近看了,漆夜彩就深刻體會到,這聲音絕對不是這個怪物發出來的,而是白鬥篷,狐假虎威,有意思。
漆夜彩用夜眼看過白鬥篷,裡面居然都是黑不溜秋一團,越是如此越可疑。
“宣誓大會——開始!”
漆夜彩:宣誓大會?
隻聽孤影異口同聲,非常有節奏地發出“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兩遍。
漆夜彩瞬間知道它們在說什麼了。
——我,向往,自由、和諧、平等。
——我,反對,約束、破壞、階級。
——我,願意,舍棄,肉身。
——自願,加入,烏合衆。
——為,創造一切,美好的未來。
——現在,為過去的罪孽,忏悔!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孤影們發出痛苦的哀嚎聲,如同被神明在靈魂上刻下懲罰的烙印,讓它們的精神,永恒痛苦。
“娘親……嗚……”小孤兒捂着腦袋,嘴裡發出嗚咽聲,似乎是很難受。
漆夜彩把它抱起來,小孤兒已經暈過去了。
一隻孤影拖着影子,爬上台階,來到白鬥篷身前跪下。
白鬥篷揮舞着拐杖,跟做法似的,給孤影指了個方向。
孤影走向白鬥篷的身後,走到怪物跟前,掉下去了。
原來,白鬥篷和怪物之間有一條溝壑。
接着,一模一樣的流程,接二連三跳下去了不少孤影,大概兩三百個過去了。
跟獻祭一樣。
漆夜彩越看越像。
直到鐘明昧開始走流程,漆夜彩靜靜看着,沒想到這蠢貨真的準備跳溝裡去了。
漆夜彩無語,隻好下去阻止。
鐘明昧走她左側,被攔,走右側,被攔,隻好正面對她,不耐煩道:“老巫婆,好狗不擋道!”
漆夜彩略帶一起不可置信:“這麼明顯的坑,你甚至不需要别人帶,就自己往裡跳,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鐘明昧出奇冷靜且堅持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管好你自己,少管我閑事!”
漆夜彩還是那句話:“等你滿十八,随便你怎麼跳,你就是跳個三天三夜,我也拍手叫好,給你收屍,風光大葬,怎麼樣?”
鐘明昧氣笑了:“你對我滿十八是不是有什麼執念?我是你兒子嗎?”
漆夜彩理所當然:“對啊,你娘把你托付給我,你不是我兒子是什麼?”
鐘明昧嫌棄道:“想當我娘的人多着呢!你算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