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彩扯了下袖口,從中滑出一個形狀如同爪子一樣的東西,連着一根繩索,用力甩了出去,抓住了前面那人的肩膀。
“跑什麼跑?做賊心虛啊?”
漆夜彩一收繩索,将那人抓了過來,落在掌心的感覺無比僵硬。
她很快意識到不對,掰過臉一看,竟然是個死屍,雙眼、鼻子、嘴中均冒着煙霧。
将屍體擺正,身後的影子居然沒有跟着一塊動,影子仿佛有自己想法。
漆夜彩扔掉屍體,那影子慢慢冒了出來,附着在屍體上,灰影籠罩整個身體,一點一點吞噬掉。
熱鬧的街市突然安靜了。
擡眼望去,那些百姓居然全都變成了死屍,影子紛紛冒了出來,有的在吞噬屍體,有的已經在大街上漂遊了。
影子吃人事件,光看看還挺驚悚的。
這些影子跟孤寡鎮的孤影一模一樣。
既然都是小孤兒變幻出來的,那麼現在的景象,估計也代表着它的想法。
它現在是不是不開心?
漆夜彩下意識摸了下脖子,遭了,這孩子沒跟上來,它不是可會纏人了嗎。
天色越來越暗,似乎要下雨了。
漆夜彩順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安靜得不可思議,宛如一座無人空城。
寂寞的身影很有默契地遵守着規矩,彼此誰也不靠近誰,像是孤獨的靈魂在遊蕩。
漆夜彩沒有找到小孤兒。
但在角落裡看見了一個白衣少年。
在這陰暗腐朽的街道裡,他就如同一個淪落凡塵的天使,即便污泥滿身,也難掩潔白無暇的聖光。
“夜慕燼?”漆夜彩幾乎下意識說出了這個名字。
“嗚……”少年輕嗚了聲,像是幼年獸類的聲音,軟軟糯糯。
“姐姐。”他緩緩擡起頭,墨色的發絲稍有些淩亂,眼眶帶着水色浸的紅。
蒼白的臉上有些許墨痕,衣服也不白淨,像一隻被抛棄的小野貓。
漆夜彩頂着少年熱切又可憐的眼神,在他面前蹲下,猶豫了下:“小孤兒?”
“嗚……娘親。”
少年雙手膝蓋上,頭往下埋了埋,遮住了嘴巴,那雙看着她的大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像隻純良無害的小白兔。
回想之前看到的假象,多半都是這個小鬼弄出來的。
漆夜彩重重歎了口氣,再次感歎:“真是個小騙子。”
“起來了。”漆夜彩請拍了拍他的胳膊。
“姐姐,寶寶變得髒髒的了。”少年咬了咬下唇,聲音悶悶的。
還混在一起瞎叫了。
“……”漆夜彩仔細瞧了瞧,也不知道他幹嘛去了,臉上搞成這樣,她有點無奈,“擦擦就好了。”
“寶寶要姐姐擦擦。”少年露出下巴,墊在手臂上。
許是夜慕燼經常跟她嗲裡嗲氣地撒嬌,面對眼前這個奶裡奶氣的,漆夜彩覺得毫無違和感。
“那也要有東西給你擦吧。”
少年聽完後露出些許茫然無措:“怎麼辦,姐姐,沒有東西擦。”
漆夜彩要被他逗笑了:“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像個小白癡一樣。”
少年急急地反駁:“寶寶不是小白癡。”
漆夜彩聽不下去了:“行了,快起來。”
少年伸出手:“姐姐。”
漆夜彩氣笑了:“做什麼?起不來了?還要人拉?”
少年看着她,又避開了視線,乖乖地點點頭:“嗯,寶寶要姐姐拉手手。”
“……”漆夜彩握上那隻手,冰涼的骨骼感就跟夜慕燼一樣。
她起身,一把帶着他起了來,見他高挑的身材,她甩開了手:“真是個巨嬰。”
“巨嬰?”
少年想要繼續拉她的手,卻被無情地拍開,他委屈又不解地看着女人。
漆夜彩打量了眼他道:“就是像你這樣的,這麼大一個人了,還像個嬰兒一樣。”
少年思考了一會兒,蓦地肯定道:“寶寶是巨嬰。”
“……”小白癡。
漆夜彩心中升起一個猜測:“寶寶,你實話告訴我,你現在的模樣,是你本來的樣貌嗎?還是你變化出來的?”
“……變化的。”小孤兒似乎不太想承認。
漆夜彩暗暗松了口氣,又有那麼一點淡淡的失落,不過本來就不可能,時間線根本對不上。
“為什麼變成這樣?”
“姐姐、喜歡……這個樣子。”
“……”突然被嗆了下。
“不要變成别人的模樣。”
“姐姐……寶寶沒有自己的模樣。”
“你之前那個小嬰兒的模樣不就很好?我覺得挺可愛的。”
“寶寶想要變成姐姐喜歡的模樣。”
“我也很喜歡那個小人。”
“可是……”
小孤兒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勾了下她的衣袖,然後捏住那片衣角。
“姐姐還是抛棄了。”
漆夜彩微微一怔,那些讓她不要抛棄她的話紛紛湧入腦海。
——姐姐抛棄阿燼了。
——姐姐不許抛棄阿燼。
“我沒有想要抛棄你,我是看到了一個人,怕跟丢了,就趕了上去,我以為你會纏上來的……抱歉,我以後會注意點的。”
“姐姐……”
小孤兒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化作一顆顆晶瑩的水晶,滴落在地面。
水晶破碎成渣散落一地,那一塊地方像是裂開了一個洞,不斷擴大着,仿佛這座虛假的幻境開始破碎了。
漆夜彩詫異地看向四周,這座城已經開始坍塌了,轉眼,又撞入少年頗顯執着的神情中。
“姐姐,不要抛下寶寶……”
建築的坍塌聲和碎裂聲一同傳來,少年的聲音在其中微不足道,卻無比清晰。
“我知道了,不哭了啊,走吧。”
煙霧四起,幻燼破碎。
少年的白衣漸漸染上些許塵灰,如同墨水滴落在白紙上,成了一幅畫。
小孤兒牽着那片衣袂,安靜而堅定地跟随着她,在灰燼落滿的廢墟之上,走到世界盡頭。
*
看到漆夜彩,鐘明昧松了口氣,累得要給她跪了:“大姐,你終于出來了!”
“我去了很久嗎?”漆夜彩體感時間不到半天。
白硌塵無情拆穿:“主人,别聽他胡說八道,根本沒多久。”
被揭穿的鐘明昧也不羞愧,陰陽怪氣道:“我們漆姐是需要被救的人嗎?她要是都對付不了,那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漆夜彩:“……”謝謝你把我吹上天。
這臭小孩估計因為她騙他而生氣呢,跟他坦白身份後,他就沒個好臉色,還一直陰陽怪氣。
呵呵,搞得他們很熟一樣,還坦白?
漆夜彩不搭理鐘明昧,問白硌塵:“你怎麼在這?”
白硌塵瞥了眼小孤兒:“聖君所托。”
鐘明昧也看到了漆夜彩身後的少年,驚訝道:“唉?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