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月城公布這一年被選中的正式弟子。

每一位弟子入學前要踏過三千階上來，畢業後也要走過三千裡離開。

而被選中的正式弟子，則要先進行一系列儀式，月城是極其注重禮儀文化的門派。

長老一個個點過，看到最後一個名字，停頓了下，略帶遲疑地念出：“夜慕燼。”

夜慕燼神遊天外，被點到名後，也沒有太在意，好像不是他的名字似的。

他平常就裝聾作啞與世隔絕慣了，什麼話都不聽，什麼也聽不進去。

旁邊的弟子朝夜慕燼投去一個羨慕的眼神：“你好厲害啊，漆祖師一定很為你高興！”

“……”面無表情的少年聽到那兩個字，稍微有些回了神，擡起白羽長睫，目光淡淡，“什麼？”

鐘明昧愣了下：“什麼什麼？”

夜慕燼道：“姐姐為何高興？”

那弟子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問這種問題，能成為月城正式弟子，是多麼榮幸的一件事，多麼令人欽佩和羨慕的身份。

但因為對方是夜慕燼，問出什麼問題來都不奇怪了，他有時候的表現特别像個白癡，沒有罵他的意思。

那弟子愣愣地解釋了一番。

夜慕燼聽也沒聽，他在想，得想個辦法離開月城，最好是以被退學的方式。

*

漆夜彩收到夜慕燼被退學的通知後并不意外，他那個不愛學習的死樣，能在月城待那麼久沒被退學，也是月城仁至義盡了。

夜慕燼從頭到尾面無表情。

在情緒這方面，夜慕燼真不讓人操心。

他永遠是那副無所謂的賤樣，絕不内耗自己，随心所欲極了。

從某種角度來看，也算是一種樂觀吧。

漆夜彩看到路邊買靈果的，尋思着讓夜慕燼放松一下心情，便帶他過去。

漆夜彩：“老闆，要三個。”

夜慕燼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莫名其妙跟着說：“老闆，全都要。”

“？”漆夜彩疑惑地看他。

夜慕燼若無其事地眨了眨眼。

漆夜彩勾了勾唇：“咱家夜慕燼都發話了，那就全都要咯。”

夜慕燼心滿意足地點頭。

拿到果子後，漆夜彩戳了戳夜慕燼：“喏，小白癡，給你這個神奇果子，補補腦子。”

夜慕燼：“……”

漆夜彩笑着張口：“來，燼燼寶貝，張口，啊——”

夜慕燼盯着眼前的果子，抿緊了唇角，一臉嫌棄和抗拒。

漆夜彩料到如此，兩指強硬地捏住夜慕燼的臉，引得他不自覺地張口，這果子小，一下就塞進去了。

夜慕燼瞬間閉了嘴，嘴角往下一撇，像個倒三角，委委屈屈的，眼神幽怨地看着她。

漆夜彩看了想笑，卻故作兇巴巴地說：“吃下去，不許吐出來。”

夜慕燼：“……”

漆夜彩松了手，少年皮膚細膩白嫩，這麼一掐，泛起了兩道紅印，果子在嘴裡一動未動，臉蛋都有點鼓鼓的。

漆夜彩壞心眼地又說了一遍：“不許吐出來。”

夜慕燼不說話，模樣又委屈又無措。

漆夜彩覺得可愛極了。

不料下一刻，夜慕燼就淡定自若地一揮手，把果子全扔了。

漆夜彩目瞪口呆，這孩子真是暴殄天物！知道現在靈果有多貴嗎？！

不過夜慕燼長了那張天使的容顔，哪怕是犯下滔天大罪，看起來也像是個被冤枉的無辜小可憐。

漆夜彩看到他的臉，什麼氣也消了：“以後不許這樣了。”

夜慕燼：“哦。”

漆夜彩正要誇他乖巧，便聽他理直氣壯地說：“不要哦，阿燼不喜歡這些東西呢。”

漆夜彩：“……”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說他是實誠還是實誠。

不說謊真是夜慕燼的一大美德。

漆夜彩想了想，倘若夜慕燼是個表裡不一的小騙子，那她真的猜不透他的心思。

夜慕燼：“姐姐。”

漆夜彩回了神：“嗯？”

夜慕燼彎了彎唇：“阿燼被退學了哦。”

漆夜彩被這跟炫耀似的宣告語氣逗樂了：“你還挺開心的？”

夜慕燼毫不掩飾：“對呀，可以跟姐姐在一起了，阿燼很開心。”

漆夜彩笑罵：“年紀輕輕就學會啃老了。”

夜慕燼不解：“啃老？什麼意思。”

漆夜彩笑道：“就是你這樣的，這麼大了還賴着我養你，不就是啃老嗎。”

夜慕燼道：“姐姐不願意養阿燼嗎？”

漆夜彩莫名被嗆了聲，就夜慕燼這張臉，出去都是别人搶着求着要養他的。

漆夜彩倒不是不願意養他，雖然夜慕燼是個精緻小仙男很費錢，但她有錢，隻是……

“躺平沒有什麼，但是不能什麼都不幹，不然真的要成小白癡了。”

漆夜彩看着夜慕燼溫順乖巧的臉，看樣子好像在認真聽講，但其實腦袋空空。

她點了點他的眉心，有些無奈地說：“聽到沒有？夜慕燼。”

夜慕燼認真地看着她：“聽不懂。”

漆夜彩：“……”

漆夜彩反手捏了捏夜慕燼的臉蛋：“少跟我裝傻充愣，你心裡想什麼我還不知道？”

夜慕燼自然而然地蹭了蹭漆夜彩的掌心，像小動物蹭主人一樣，滿臉讨好與滿足，淺色的眸中晶瑩閃爍。

“那姐姐猜猜看，阿燼在想什麼呀？”

漆夜彩手上一僵，壓下心底那點異樣，輕拍了拍夜慕燼的臉，絕情地說：“不猜。”

“啊……”夜慕燼故作一臉受傷。

漆夜彩被這一幕戳到了，玩心頓起，雙指并攏抵在他眉心：“嘣，夜慕燼，你死了，不許說話了。”

夜慕燼眨了下眼睛，半會兒才反應過來：“啊，死了，姐姐，阿燼死掉了哦。”

漆夜彩鄭重其事地點頭：“嗯，夜慕燼，你死掉了哦。”

夜慕燼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漆夜彩開口，委屈地說：“嗚，姐姐快救阿燼。”

“就不。”漆夜彩收手要走，“果子也被你毀屍滅迹了，那就走吧。”

寒冷如冰的長指圈住女人的手腕，冷白如玉的肌膚與正常人類的皮膚有過于明顯的色差，像死了三天三夜的屍體。

漆夜彩感覺手腕涼涼的：“怎麼了？”

夜慕燼道：“要下雨了，姐姐。”

“是嗎？”漆夜彩轉身。

陰冷的風遊走遍渾身，比月輝微涼。

擡眼望去，一片灰蒙蒙，黑雲繞頂，雨霧壓城，青煙籠罩，壓抑得人喘過來氣。

少年一襲白衣，唯一的光都在他身上，讓他的一切都顯得更加動人。

意識到漆夜彩出神的凝望，夜慕燼不禁挑了挑好看的眉眼，一雙漂亮至極的淺色眼瞳盯着漆夜彩。

眸中沉澱的碎星帶着誘人的波瀾，似是白玫瑰花上的晨露，染了薄霧濃雲的色彩。

“轟隆隆——”

打雷了，夜慕燼肯定會害怕。

這麼想着，女人溫熱的手捂上少年的耳朵，輕聲細語說：“夜慕燼，怕不怕。”

夜慕燼身子僵了僵，感官瞬間被放大了，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身體活動的聲音，包括……女人的呼吸與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