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生來就是為了誰。
但夜慕燼不一樣。
他生來就是為了漆夜彩。
*
平常漆夜彩當然不會特地跑去接他放學,今晚隻是為了防止他又中途溜走。
她一定要把話跟他說清楚。
平日裡廢話連篇的夜慕燼,這一路默不作聲,出奇安靜,而且走得奇慢無比。
漆夜彩時不時回頭看他,隻見少年面色有點古怪,一手揪着衣服,沒來得及送開。
漆夜彩明知故問:“怎麼了?”
夜慕燼眨了下眼,模樣純良無辜又可憐:“踩到頭發了。”
漆夜彩忍俊不禁,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夜慕燼,你每次都不老老實實坐下,而是憑空坐下,是不是因為頭發太長了,會坐到頭發?哈哈哈……”
夜慕燼:“……”
回家後,夜慕燼像沒事人一樣,把頭發撥到兩邊,姿态悠閑地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不喜歡喝别的,隻喜歡純淨水,沒事就喜歡燒水。
用無燼火,燒出最純淨的水。
正如他人一樣。
他的愛、恨、喜、惡、驕傲、貪婪、癡妄……都是極緻得純粹。
這種純粹,讓他肆意生長,無畏無懼。
天塌下來了,也不影響他整理遺容遺表。
漆夜彩覺得自己在這方面不能輸給夜慕燼,于是模樣比他更為坦蕩、自然。
夜慕燼單手撐着腦袋,浪蕩又純良,一手執水晶杯,優雅又懶散,唇邊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意,輕柔媚惑。
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漆夜彩,在她的回望中,仰頭喝下杯中晶瑩的液體,露出長頸,喉結緩緩滾動。
微眯的眼眸,始終不離眼前人,眼神像拉着絲,黏黏膩膩,勾着人,仿佛被澆灌了春水,碧波蕩漾。
水晶映着光,起,落。
漆夜彩心癢難耐,有點可恥,不知是她心思龌龊,還是夜慕燼有意為之。
夜慕燼生得跟妖精一樣,一天勾引她個幾百回,她真的有點把持不住。
“姐姐。”少年蓦地出聲。
清澈而微啞的嗓音,如妖豔鬼魅的吟唱,蠱惑人心,直酥得人頭皮發麻。
“嗯。”漆夜彩像被鬼魅勾去了魂魄,鬼使神差地應了聲。
聽到這聲回應,少年像是愉悅極了,唇角的笑意生動了許多,更是妖異誘人,媚态縱生,美得驚心動魄。
“姐姐看上去……似乎有什麼話,要跟阿燼說呢。”少年一字一句,緩緩說着。
漆夜彩回了神,倒吸了口,如釋重負,開門見山:“夜慕燼,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嗎?”
夜慕燼垂眸,輕晃着水晶杯,看着杯中殘留的水,殘缺的光如碎片,盛滿了杯中。
“昨夜的事呀……”
少年擡眸,眸光微冷,溫柔輕笑:“不記得了哦。”
無辜又好奇:“發生了什麼呀,姐姐?”
漆夜彩心口微扯了下,有點酸,但不多,她料到這個狗東西會這麼說。
剛才那副浪蕩的姿态,現在又這副綠茶白蓮花的模樣,多半就是裝的。
當然,不論他是裝的還是真的,總歸不能在聽到下面這句話後裝失憶。
“那今天早上呢?你可别說都忘了。”
“這個呀……”夜慕燼淡然一笑,“阿燼也很奇怪呢,姐姐為何會出現在阿燼的床上呢?是夜裡走錯了房間嗎?”
少年說得頭頭是道,自己分析了起來:“不過也正常,姐姐剛來這裡,不熟悉房間的位置,又比較相似,走錯了……”
漆夜彩:“……”
夜慕燼看着漆夜彩,卻仿佛沒看見她驟然冷下來的臉色,自顧自說着:“姐姐若是喜歡阿燼的房間,可以随便進出哦,阿燼不介意的,但姐姐說過的,家人之間要有分寸感,這麼親密的話,不太合适,所以阿燼會自己注意的……”
漆夜彩冷聲打斷道:“夠了。”
夜慕燼唇邊的笑意微僵,卻還是聽話地收了聲,柔和的笑意絲毫未變,隻是眸中,少了些許光亮,發絲落下的陰影越發暗沉。
少年忽然明媚一笑:“姐姐,是阿燼哪裡說錯了嗎?”
他又佯裝歎息:“唉……阿燼總是這般口無遮攔,不知輕重,無意中惹惱了姐姐也不自知……”
漆夜彩再次冷聲道:“不要再說了。”
少年徹底止了聲。
今天一天,漆夜彩憋了許多話想要說,但現在也沒必要說了。
漆夜彩的眼神冷漠而嚴肅。
“夜慕燼,我不明白,你明知道我想說什麼,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突然這樣?”
“這樣做,你開心了?”
“對你來說,是不是很好玩?”
“反正,不論什麼事,你總是以自己的快樂為主,其它的,你一概不顧。”
“如果你覺得這很好玩,那麼你繼續,我不打擾你的興緻,但我不奉陪了。”
漆夜彩轉身的那一刻,夜慕燼唇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眼眶泛起了水紅色,淚水滴滴落下。
手中的玻璃杯在掌心碎成了渣。
無聲無息。
少年勾起了唇角,詭異而豔麗。
漆夜彩停頓了一下,他沒有立刻認錯,也沒有挽留。
夜慕燼真正犯錯的時候,從來不會道歉,因為,他心知肚明,他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