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片落地,化為灰燼。
“姐姐。”
少年嗓音略低,目光泛着溫柔,以及一絲道不清的晦暗,指尖輕拂在她的臉頰,撩起一片癢意。
“方才……是不是吓到姐姐了?”
“……沒有,你清醒了?”
但看夜慕燼臉上昳麗的花紋,忽閃忽滅,大概還是沒有徹底清醒的。
雖然夜慕燼沒有神經兮兮的舉止了,但作為一個真瘋批,他現在正常的樣子,反而比剛才更顯得奇怪了。
那暗色的眼底劃過無數的光彩。
對上他視線的瞬間,像是被深淵吸引着……要被吸進去了。
漆夜彩有點頭昏,她拍了拍夜慕燼的肩膀:“起來了,夜慕燼。”
大腿忽然被握住,夜慕燼略有些失神地望着她,音色也暗很多:“姐姐,疼嗎。”
“啊?你問腿嗎?還好的。”
漆夜彩是被夜慕燼拉着下來的,其實還好,她有緩沖,不像夜慕燼,她都感覺他疼。
不過他問這個做什麼。
正疑惑着,就感覺自己被托起來了。
“夜慕燼?”漆夜彩低頭看着夜慕燼,少年也仰頭注視着她,她摸了摸他的腦袋,“你怎麼了?”
“怎麼了?……”夜慕燼似乎也很疑惑,歪了歪腦袋,貼在漆夜彩的掌心,目光純良又虔誠,“阿燼沒怎麼啊,姐姐。”
果然還是處于犯病狀态中呢。
“剛才,你說痛,是哪裡痛?”漆夜彩太想知道了,他剛才表現得那麼痛苦。
“……痛?”夜慕燼露出不解。
“……”好吧,夜慕燼成小白癡了。
漆夜彩沒再問,被夜慕燼這麼一路抱着,她感到很别扭,但夜慕燼估計不會放她下來,他現在什麼也聽不懂。
夜慕燼帶她來到了一座山上,每過一段時間,就要喊她一聲,漆夜彩耐着性子回應。
厄靈們變成了發光的球球,跟在後面照明,漆夜彩時不時伸出手戳一下,小厄靈也揮動小手摸摸她的指尖。
這一路除了夜慕燼的聲音,都太安靜了,漆夜彩越發困了,靠在夜慕燼身上睡過去。
“姐姐,到了。”少年輕聲說。
失去溫度的吻落在她的耳垂。
*
深秋初冬,晚風蕭瑟,葉落滿階。
隐于林木之間的是一座古寺,牌匾上四個字——盡華靈廟。
半夜被罰的掃地童子,看見有人過來,甩了掃把就激動地迎過去,跟幾個小厄靈打了個招呼,但沒被搭理,厄靈越飛越遠。
一瞧,那白衣白發的少年,果真是盡華靈聖,他懷中的女子必然是漆夜彩了。
“聖君聖君!”童子很是活潑好動,完全沒有沾染這古老寺廟的清冷寂靜。
“聖君怎麼忽然過來啦?”
夜慕燼淡淡瞥了他一眼:“勞煩小師兄引路。”
聽到這稱呼,小童子不樂意了:“聖君不就年紀小了些,論外貌,這裡可沒有比我更年輕的了。”
“噤聲。”
說罷,少年已走遠。
童子氣得跳腳:“喂!你這家夥!還這麼沒禮貌!我要跟漆姐姐告狀!”
“衆生卷。”
門口出現一個身披銀白色衣袍的老人,身形高挑,手中拄着銀色拐杖。
童子聽聞這聲音,變成了書卷模樣,伸出一頁紙卷着掃把胡亂掃地。
看着聖君離去的背影,嘴裡憤憤地嘟囔着,突然發現白衣少年肩頭的女子睜開了眼,正好奇地看着他。
衆生卷:嗨!
漆夜彩:?它在跟我揮手嗎?
漆夜彩其實根本沒睡着,沒想到會聽到這些陌生的稱呼。
那個書卷好像衆生卷啊。
巴輪道人怎麼會跟夜慕燼有交集?
漆夜彩滿肚子疑惑。
巴輪道人見到漆夜彩,下意識往前了一步,剛開口吐出一個“聖”字,就被夜慕燼一個眼神制止住了,無奈改口:“夜公子。”
“姐姐,醒了啊。”
腰上的手稍稍一握,漆夜彩立刻直起了身子,撞入少年含笑的……異瞳?!
漆夜彩忍不住驚呼:“媽耶,夜慕燼,你這眼睛也太炫了吧!我喜歡!讓我瞅瞅!”
夜慕燼:“……”
巴輪道人:“……”
漆夜彩見過很多漂亮的眼睛,但沒有一雙比得過夜慕燼。
他真是太漂亮了,哪裡都好看得要死,眼睛跟藏了靈氣一樣吸引人。
一個呈暗黑色,一個呈淺白色,就如同極緻的邪惡與極緻的聖潔相撞,在這一張被血紋布滿的妖異容顔上,顯得無比融洽。
人外、銀發、異瞳……
夜慕燼的時髦值從不讓她失望。
“夜慕燼,你的眉毛也是銀色的诶,你身上的毛該不會都是銀色的吧哈哈哈……”
漆夜彩忍不住想到不該想的地方。
夜慕燼:“……”
女人的樣貌、聲音、氣息,全部近在咫尺,不存在的呼吸都跟着忍不住亂了。
漆夜彩的手在他的眉毛上滑過,又撩了撩睫毛:“睫毛好長好翹啊,為什麼眼尾是紅色的,寶貝你是不是化妝了?”
像是被戳到了雷點一點,夜慕燼抿了下唇,頗為咬牙切齒地說:“天、生、的。”
漆夜彩被逗樂了:“好,天生的。”
夜慕燼補道:“姐姐,阿燼不化妝的。”
漆夜彩:“……”我信你個鬼咧。
*
寺廟中到處點燃不滅之火。
夜慕燼點燃一室的燭火,将白绫放入漆夜彩手中:“姐姐替阿燼來吧。”
“這麼漂亮的眼睛,為什麼要蒙上?”這麼說着,漆夜彩替夜慕燼在眼前蒙上白绫,在後面系了個蝴蝶結。
夜慕燼淡淡問:“以前不好看嗎,姐姐。”
漆夜彩聽了覺得好笑,存心逗他:“夜慕燼怎樣都好看,但每一個當下的夜慕燼最好看。”
漆夜彩繞到夜慕燼面前,被少年身後的水晶花輕輕一推,跌入他懷中,柔軟如水的花枝捆住漆夜彩的腿,往上提了下,長臂環住她的腰後,将她按入懷中。
少年仰着頭看她:“姐姐不必留在這裡陪阿燼的,這裡太悶了,姐姐去外面找他們玩吧。”
“……”你先把我放開再來茶言茶語。
漆夜彩确實挺想找巴輪道人叙叙舊的,但這種事啥時候都可以幹,又不會怎樣。
她摟住少年的脖子,低頭看他:“他們哪有阿燼重要啊?今天都陪着燼燼。”
“姐姐。”少年人埋入她懷中,聲音帶着些許興奮的色彩,一聲聲纏綿地呼喚着,“姐姐……”
少年略顯壓抑的微喘的氣息聲,在她頸窩處來回傳蕩,像封閉空間裡憑空而出的熱風,在骨肉間流連,隔着皮都覺着燙。
夜慕燼真是澀死了。
漆夜彩撇去那點不正經,詫異道:“夜慕燼,你生理期還沒過?”說完覺得不對,立馬糾正過來,“你身體還沒好?”
漆夜彩把手貼了貼少年的白淨的臉蛋,好燙,燙得驚人,跟之前一模一樣。
“嗚……”少年如同一隻受傷的小怪獸,發出嗚咽似的吟聲,似是在撒嬌一樣,柔軟惹人憐,“姐姐,疼……”
“哪裡疼?”漆夜彩連忙問道。
“姐姐……阿燼好疼……疼……”少年隻這麼不停重複着,臉上泛着淡粉色,額角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
白绫很快被濕潤侵染,滴滴淚珠滑落,未凝結成珠的在潔白的衣服上綻放一朵淚花,凝結成珠的些許落在了地上,閃爍着燭火燈光。
濃郁的水香混雜着檀木香,深秋的夜裡,本該清冷的空氣卻混雜着燙。
漆夜彩被夜慕燼緊緊抱着,渾身都熱了起來,衣服也染上了些許濕意,多數是被夜慕燼的淚水打濕的。
夜慕燼急促的喘息慢慢平複,隻有細微若無的呼喚聲,每一聲都是兩個字,姐姐。
漆夜彩以為他又是睡着了,拂開貼在他臉上的發絲,他的臉如同被水浸泡過一般滑嫩,似乎比以前手感更好了。
少年這時開了口,嗓音頗為嘶啞:“姐姐,在阿燼這裡,會不會、很難受……”
“你在說什麼呢,我還好,是你更難受吧,最近你總是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告訴我,夜慕燼。”漆夜彩早就想知道了。
“因為……要……”少年斷斷續續地說着,然後就沒了聲音。
“要什麼?”漆夜彩有點着急,這跟在關鍵時刻對方突然沒了一樣,太狗血了吧。
良久,夜慕燼說出兩個字:“……淨化。”
“淨化?淨什麼化?”漆夜彩無語,說是說出來了,但跟沒說也沒什麼區别。
難道是淨化魔瘴?
夜慕燼又好一會兒沒動靜,漆夜彩戳了戳他的肩膀:“夜慕燼,睡覺躺下來睡,這樣難受。”
話音未落,漆夜彩就感覺自己陷入了柔軟的被褥之中,身上就跟清洗過了一番似的,非常舒服。
燭火熄滅。
黑暗中,漆夜彩感受到懷中少年微熱的體溫,以及幾道無比熱切、滾燙的目光,跟夜慕燼發瘋那晚的感覺一模一樣。
到底是什麼?
漆夜彩的手在夜慕燼頭發上輕柔地摸了摸,漸漸滑到脖子上……
靠!?他脖子上什麼東西?!
這觸感說不清楚,有點像……她摸了夜慕燼的睫毛,這玩意兒的感覺跟睫毛好像啊!但這難道不是脖子嗎???
漆夜彩淩亂了。
為了确定自己沒錯,她在夜慕燼的脖子上摸來摸去,震驚地發現,居然不止一處有這種睫毛的觸感!
好多……密密麻麻的,該不會是長毛了吧?
指腹在那毛上來回碾過,突然——它動了,就像睜開了雙眼一樣,它張開了,露出一個?哈,這又是啥玩意兒?
漆夜彩不明所以地按了按。
“嘭——”
眼前的少年就跟反彈似的,身體往後猛地一退,直接撞到了牆壁上,發出令人肉痛的聲音,聽着感覺要粉身碎骨了。
漆夜彩:“……”夜慕燼他沒事吧。
她剛剛按的難道是什麼機關嗎??
漆夜彩從床上起來,這裡一點光都沒有,她憑着感覺下了床,準備點燈。
突然,她感覺腳底一陣酥酥麻麻,就跟踩在了線條上似的,還在不停顫抖着,跟什麼小觸手似的,很有彈性。
除此之外,還有泛濫成災的水晶花枝,整間房屋都被包圍住了,不露出一絲絲光來。
花枝異常暴躁,到處橫沖直撞,亂砸一通,沖破屋子裡面的桌椅櫃子,打翻燭台杯具,清脆的碎裂聲連綿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