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彩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毫發無損,好像跟他們不在一個圖層,怎麼嚯嚯都嚯不到她身上來。
“夜慕燼?你怎麼樣了?”
“噗——”貌似是吐血聲。
漆夜彩尋着聲音過去,卻被少年揚聲制止住:“姐姐!咳,别過來,姐姐……”
漆夜彩腳步放緩,聲音放柔:“夜慕燼,你到底怎麼了?”
“别過來了,姐姐……求你了……”
少年的氣息喘得比以往都要猛烈,說話的聲音卻像是浮遊的絲線,軟綿綿地撓着人勾着魂,無形地将人纏得密不透風。
“求你了,姐姐……”
*
半夜,困得稀裡糊塗的萬華鏡,被迫跟着熒惑來到盡華靈廟。
熒惑沒日沒夜暗中死盯着他們,終于有所收獲,扒着從星閣偷的萬華鏡就來了。
“衆生卷!”
熒惑看到門口呆滞的書卷,當即把手中的萬華鏡甩了,朝着書卷沖過去,臉上洋溢着勢在必得的狂喜之色。
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誰敢跟它搶衆生卷,它就殺了誰!
衆生卷毫無危機意識,目前被廟裡的動靜吓到了。
盡華靈聖每次來都要把整座廟變成巨大的水晶花塘,但沒有一次這麼嚴重過。
真可怕!
忽然聽見後面傳來一陣鬼叫,衆生卷吓得一抖擻,立馬甩掉掃把,喊道:“救命啊啊啊有鬼啊啊啊!!!——”
“你說誰鬼叫呢?!”熒惑被整得不高興了,嘴巴比腦子快,它才不是鬼!它是大妖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萬華鏡第一次拒絕自己能夠洞悉萬物,那屋子裡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啊啊啊,怎麼渾身都長滿了眼睛啊啊啊好惡心啊啊啊!!!
萬華鏡要吐了救命啊!它的鏡片不幹淨了!重金求一片沒有看過的鏡片!
關鍵是!它的主人還在裡面!救命!
衆生卷和萬華鏡,一個書卷一個鏡子,一起亂七八糟飛來飛去,還都扯着嗓子可勁兒鬼哭狼嚎。
“你們兩個别叫了!吵死了!”
熒惑被吵得頭痛欲裂,怎麼這麼會嚷嚷啊?!真想把一個撕爛一個摔碎,大家一起玩完算了!煩死了!哦,除了它。
“噤聲。”一道低沉冰冷的聲音傳來。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巴輪道人将衆生卷和萬華鏡收到手中。
熒惑立刻急了,誰敢動它看上的衆生卷?!張口就想罵罵咧咧,卻發現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靠他爹的!誰幹的?!
熒惑平生最恨這種有話說不出口的憋屈感,簡直讓他窒息,氣得當場想要跳腳。
巴輪道人擡頭,看見一個長相崎岖的怪物氣勢洶洶地朝它走過來,嘴皮子特快,張口噼裡啪啦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東西,沒一句看懂的。
可以看得出來,這個怪物很急,也很氣。
它表示無法理解,但還是懷着純良之心解除了他的禁言狀态,希望它能夠知錯就改。
恢複聲音的熒惑反而冷靜了下來,笑容陰恻恻的,配上這張單純的臉顯得很是古怪。
語氣極其嚣張:“你誰啊?想死啊?”
衆生卷噗嗤了一聲:“你又是誰啊?”
萬華鏡上來就把曝熒惑老底:“它是熒惑!”
衆生卷目瞪口呆:“你還沒死透啊?!”
熒惑對死字敏感得不行,幾乎就是個雷,一點就炸:“你是個什麼東西啊?你就是死上個幾輩子老子都不會死!”
衆生卷和萬華鏡都笑得很大聲。
巴輪道人默默念經:“清心、淨心、除焦、除躁……”
備受侮辱的熒惑愣了下:“你們兩個東西幹嘛啊?!”
萬華鏡一有恃無恐就嚣張得不行,手柄子都挺直了:“你知道它是誰嗎?”
熒惑翻了個白眼,壓根兒沒興趣:“我管它是誰,别以為它長得老就可以倚老賣老,老子可是它祖宗!”
衆生卷真是大開眼界,除了漆夜彩,居然有人敢在巴輪道人面前這樣嚣張跋扈。
萬華鏡笑得更大聲,然而沒等它介紹,就有一道聲音提前一步道:“巴輪道人。”
來者正是白硌塵。
白硌塵靜靜地掃了眼衆人。
熒惑這幾天的小動作,包括他跟蹤過來,白硌塵都一清二楚,但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熒惑看到這個虛僞的小白臉就莫名不爽,嘴皮子癢死了正想嘴他兩句,忽然意識到他剛才叫了什麼?什麼?!
巴輪道人?!
*
“姐姐……”
夜慕燼的聲音越來越弱,堪稱氣若遊絲,但水晶花的威力卻沒有削弱半分,破壞力反而越來越強,幾乎将整座廟都拆了個遍。
漆夜彩都能想象到巴輪道人的臭臉了,莫名覺得好笑。
靠着夜慕燼連綿不斷的吟聲,漆夜彩終于來到了夜慕燼面前。
她謹慎地摸着,摸到擋在面前的水晶花葉,她輕輕扒開一片又一片,再去摸索少年。
“姐姐,姐姐……别過來……”
少年幾乎不受控制,名為理智的那根弦斷了又斷,即便嘴上說着讓她别靠近,在她靠近的瞬間,臉已經不由自主地貼在她的掌心,渴望粉碎成灰被她掌握。
溫熱的氣息撲打在手心,漆夜彩沒忽略掉異樣的感覺,她揉了揉那塊皮膚,應該是臉蛋,怎麼有好多睫毛啊?
他身上長眼睛了?
好好好那啥的屬性,好色。
回想之前感受到的那道目光,可能就是夜慕燼身上隐藏的眼睛。
如果真是如此,漆夜彩大概可以體會夜慕燼現在的心情了,估計是擔心她害怕或嫌棄,怪不得不讓她靠近。
對于一般人來說,身上長眼睛可比長花來得驚悚多了,花畢竟賞心悅目。
但漆夜彩接受能力向來比較強,隻要不是特别惡心,都還好,何況夜慕燼也隻是生理期發作而已,這有啥的。
“夜慕燼,你身上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不會害怕,更不會嫌棄你,你對我多一點信任,可以嗎?”
漆夜彩自認為不是個溫柔的人,但她覺得她把平生的溫柔全都給夜慕燼了。
夜慕燼哭得很厲害,邊哭邊說着:“阿燼現在很難看,姐姐會不喜歡阿燼的,不要不喜歡阿燼,不要不喜歡夜慕燼……”
“姐姐不要不喜歡夜慕燼……姐姐……求姐姐了……不要讨厭阿燼不要厭惡阿燼好不好……姐姐……”
雖然漆夜彩确實是個顔控,但她也不至于渣到在任對象變醜了就立刻嫌棄人了吧。
“夜慕燼,你聽好了,我隻說一遍,不論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隻喜歡你。”
漆夜彩說完有點後悔,她的語氣跟馬上要上戰場了一樣,完全沒有表白的氣氛。
呃,可不可以再來一次……
“姐姐、姐姐……”
少年拉着漆夜彩的手腕,撲進她懷中,漆夜彩一個猝不及防,沒反應過來,往後一倒,落入朵朵水晶花中。
少年頗為得寸進尺道:“姐姐必須答應阿燼,無論阿燼什麼模樣,姐姐都不許抛棄阿燼。”
漆夜彩第一想法是,原來你丫的能完整說清楚一句話啊!看來無論什麼狀态的夜慕燼都不可信。
沒辦法,自己選的。
“好,姐姐答應阿燼,無論夜慕燼什麼模樣,都不會抛棄夜慕燼。”
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漆夜彩被那滾燙的視線盯得難受,渾身都黏糊糊的,好像被某種濃稠的液體纏繞住了。
密密麻麻的絲線爬進了她的每一個毛孔,勢必要将她從頭到尾全部塞滿,不留一絲縫隙,無比緊密地連在一起。
包括她的思維意識。
——喜歡喜歡姐姐好喜歡好喜歡姐姐最最喜歡姐姐了!
——……姐姐……将姐姐全部填滿……和姐姐完完整整連在一起……永不分離……
——粉碎成灰燼,融入姐姐……
濃密到令人掙脫不開的窒息感襲遍全身。
漆夜彩腦子都要炸掉了,明明什麼東西都沒有,為什麼會有這種鬼感受?仿佛另類的精神侵入,夜慕燼自己清楚嗎?
伏在漆夜彩身上的少年笑了,很是詭異的、興奮的、陰冷的笑聲,像極了什麼剛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惡鬼。
漆夜彩忍不住了,擡手抽了他一巴掌,見他反而更興奮了,又抽了一巴掌,火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她果然還是喜歡可愛點的夜慕燼,這種犯病了的變态,給她的感受就是欠揍。
“夜慕燼,我難受死了,快放開我!”漆夜彩一張口就想吐,連她自己都尋不到由來。
笑得有點神經病的少年頓住了,聲音透着股純真無邪:“姐姐,為什麼,難受?”
“你自己幹的還好意思問是吧!?”
“阿燼做了什麼?”少年很是無辜,好像自己什麼也沒幹卻被問罪了。
“你——”聲音戛然而止。
無語了,夜慕燼說得那麼色,難道她要重複說一遍說出來嗎?按照夜慕燼的變态xp,豈不是會讓他爽死。
“總之你不要把什麼東西塞進來好嗎?我感覺快要窒息了,我目前不能接受這種行為,有點難受,真的,你能聽懂嗎?夜慕燼。”
“什麼東西?”夜慕燼很會抓重點。
“我也想知道。”
漆夜彩推開身前的少年,坐起身來,語氣嚴肅:“你到底在用什麼東西跟我連在一起?夜慕燼,你好好回答我,聽見沒有?”
“什麼、什麼東西?什麼跟姐姐連在一起了?誰……什麼?……”
不止是夜慕燼的聲音,好幾道同樣的聲音,重複着同樣的話,如同交疊的演奏,在漆夜彩耳邊來回播放。
漆夜彩忍無可忍,想把夜慕燼好好打一頓,讓他回到現實。
禮花聲在腦海裡播放,久違的系統警報音叮咚叮咚敲打她。
陌生又熟悉的靈力在掌心凝聚,很快就因為沒做好準備和浮躁的情緒,一股力量直接在周身爆炸。
混亂的光芒散落在兩人之間。
少年似乎被光吸引住了,安靜了,無數不斷抽搐着的透明絲線樣的觸手朝着光影過去,卻隻是在邊緣處不斷摸索處,沒有徹底侵入。
“唔……?”像懵懂的小怪獸。
透明的小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光團,一觸即離,就像觸電了一樣飛速遠離,卻又慢吞吞地回來了,像是試探回來了一樣。
想到夜慕燼眼睛被遮住了,漆夜彩果斷伸手把白绫抽掉了。
那雙眼睛可以說不是眼睛了,而是一雙處于不停運動狀态中的白色漩渦,如同褪去了暗色的深淵,吸食着一切光彩。
漆夜彩失笑道:“夜慕燼,這有什麼可怕的?到底在擔心什麼呀?……明明像星河一樣,很漂亮,夜慕燼。”
漆夜彩湊近夜慕燼的臉,鼻尖抵着鼻尖,無比堅定地——凝視深淵。
深淵亦然,無比努力地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