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彩原地打坐，平心靜氣。

确實很痛，但這股痛意可以幫助她分散迷境帶來的浮躁、焦慮情緒。

在一個具有法則的世界中，不存在完全毫無邏輯的事物。

既然這個空間是由熒惑主導，若是熒惑本身精神崩潰，那麼這個空間呢？

漆夜彩暗暗把掌心的熒惑星閉合了，她光明正大地伸出手，給它看：“熒惑星。”

熒惑嗤道：“滅者早就知道了，就算你擁有它又有何用？你就在滅者的空間裡，難道還能把滅者關起來？簡直異想天開！不過你若是想自己進去，那也不是不行，滅者會給你收屍的！你要是想的話，滅者也會通人情，把你交給你的小情郎，讓他給你風—光—大—葬！”

說到這裡，熒惑頓了下，意味深長道：“哦，你的小情郎現在也有危險呢，不知是生是死……唉，誰讓他給臉不要臉，滅者低聲下氣請他合作那麼多次，他都不願意，一天到晚就知道談情說愛，若是你們兩個想的話，滅者也可以勉為其難，給你們葬在一起，滅者真是太良心了！”

聽到夜慕燼，漆夜彩有一絲分神，但她相信夜慕燼會沒事。

不論是現在的夜慕燼，還是那個夜慕燼，在她心中都是無所不能的。

漆夜彩果斷地将熒惑星塞入口中吞下去。

熒惑話音未落，音調跟中途被雷劈了似的突變：“你個瘋女人！你幹嘛啊？！你他爹把滅者的心吃了！？你是不是瘋了！！是不是有病啊！？！”

熒惑真沒想到還能這麼搞！

這個女人真能突破它的下限！

聽着熒惑無能狂怒的吼聲，漆夜彩表示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隻是身體跟要燃燒了一樣疼痛，她該不會真要沒了吧？

*

“這是姐姐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真是羨慕啊。”

少年眼中流出濃烈的嫉妒。

水晶化為刀刃，将那身體上留下的流火印，完完整整割了下來。

“真漂亮……”少年欣賞着已經變成傷疤的流火印，露出極度癡迷的神色，“若是姐姐能用她的半截雙槍捅穿我……那就好了。”

說到這裡，少年莞爾笑起來，潔白的眉睫如落滿了霜雪，卻不冰冷，反倒溫柔如春風過境，冰雪消融。

“會有這個機會的……姐姐。”

他曾經被她的羽破天弓射穿過，那滋味，真是令人着迷……回味無窮……

實際上，他更喜歡姐姐赤手空拳地打他……就像那日，她親手扭碎了他的身體，真是太令他興奮了……

興奮得要發瘋……

姐姐……

夜慕燼臉上的神色倏地凝住。

姐姐？

他對姐姐的感應……

寡母渾身如碎裂一般，一塊一塊的，仿佛已經不再是屬于自己的身體了。

它陷入無窮無盡地恐懼與驚慌之中，身體已經碎裂，但精神意識仍舊存在，并且無比清晰，這份清晰，讓它陷入瘋狂與混亂。

幾乎精神崩潰……

作為一個怪物，它非常清楚，這是這位“燼靈”常用的招數——精神崩潰。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少年壓抑的聲音回響在陰冷潮濕的空間中，其中夾雜着極其罕見的慌亂與急切。

一概從容不迫的少年外神，竟然也有如此慌亂的時刻？寡母有點驚訝。

下手下得太快，寡母已經精神錯亂，意志混亂，就算搜神識，也隻能看到一片混沌，毫無邏輯。

真是失策了呀……

“再問一遍，她在哪？”

寡母的意識被外力拼湊着，記憶一點點浮現，它想起熒惑跟它說的話。

“熒惑迷境……脫離天道限制的空間……很難找到……一旦進入……就是被迷境之主掌控生死……”

寡母說話的期間，夜慕燼也拼湊完了她的記憶，得到了全部答案。

原本的驚慌詭異地沉寂了下來，如同在醞釀一波暴風驟雨。

死一般寂靜。

少年悠閑地收回了手，看向方才那聲音的源頭，視野裡那略深的一線輪廓，正是拖着流火印的傷疤。

“原來是這樣啊……”少年輕聲自語，語氣中略有絲詭異的天真無邪。

“是這樣嗎？”少年平靜地望着，清澈明亮的眼中露出一絲疑惑。

少年輕歎一聲，也不知是在同情惋惜，還是單純覺得沒勁。

微垂下長而翹的眼睫，偏長微卷的發絲落着懶懶的疲倦之意，陰影之後藏着一片暗暗的血紅，深邃且豔麗。

隻一眼，那即将灰飛煙滅的靈魂、分崩離析的意識、支離破碎的身體，便猶如再生般——重組了。

寡母意識到身體完好，反而更加恐懼了。

這說明他是真想把它徹底滅了！

寡母慌忙道：“你不能殺了吾！吾靠世間一切負能量生存，若是吾被毀滅，這些負能量就會危害世界！”

“那又如何呢？”

少年莞爾一笑，溫聲細語，優雅的步伐像邁在人的心弦上，一步一奏。

“為什麼要招惹……不該招惹的人呢？”

少年擡了下手，指尖如彈琴一般，碎屑似的灰白火花在指尖輾轉反側面，忽閃忽滅。

“你們真是……”

少年埋着頭，低低地笑出聲來，肩膀微顫着，笑聲如鬼魅般，陰冷低沉，聽得滲人。

“自尋死路。”

一念之間，寡母粉身碎骨。

無數暗沉沉的血色從中溢出，夾着滋啦滋啦的閃電和瘋狂膨脹的黑霧，煙霧與塵砂墜落，宛如一顆黑暗星辰的破滅。

代表着負能量的毀滅因子四處流竄，紛紛被那一身純白衣裳的少年吸收着，一團團沖進那身潔白無瑕中。

少年的純良無邪的笑意越發肆意、興奮，宛若堕落無間的神明，被污染。

潔白的衣裳染上了黑血，銀白色的發絲飛速生長着，從根部變成了深灰色。

無燼火愈燃欲烈，火焰點燃了他的發梢，灰白色的餘燼如星火墜落。

最終，在他的眉間凝成了一點血。

再睜眼，透過碎裂的水晶，少年神明終于——第一次——看清了祂的模樣。

混沌、模糊、淩亂……

黑白之中一點血。

祂忽就笑了起來。

記憶中重複過無數次的片段，接二連三清晰起來，一張張看不清的容顔露出了本貌，仿佛跨越時空的接軌。

——或許，他們真的很像。

無論是外貌還是思想，都如出一轍。

又或許，他們真的是同一個，夜慕燼。

總之，夜慕燼知道了。

知道夜慕燼為什麼想要創造無盡道了。

從來就沒有所謂無盡道。

從頭到尾，都是個騙局。

夜慕燼。

夜、慕、燼。

他會做得比夜慕燼更好。

做到萬無一失。

做到，讓她安心。

姐姐喜歡那樣純粹的事物。

多年前她看那顆水晶的神色，刻入他的心底。

他不純粹，他很混亂。

他不是那個純粹到無暇的夜慕燼。

一直純粹而堅韌的，從來都是他的姐姐。

他很天真，天真地以為，能憑一己之力，擔負全部。

所幸的是，他又很殘忍，殘忍到了極緻，讓他足以擔負這份天真。

一簇一簇光在無燼之夜裡亮起，狀似一道道水晶光柱，形成了一個水晶法陣，破碎的灰燼紛紛落下，在無色的火焰中重燃。

——無盡毀滅之道。

從此烈火永不盡，萬物生生不息。

以毀滅之名——創造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