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熟悉的驚叫聲穿破天際。
糟了!
趴着的人一骨碌爬了起來,飛也似的沖了出去:“怎麼忘了這茬了!”
“啊啊啊!!”
面色慘白的少年倒在黑黢黢的角落裡,驚恐地盯着面前劇烈顫動的桌子,蹬着腳往後退去。桌子上,白色的瓶子正以更大的幅度急促地顫抖,仿佛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随時都會炸裂。
一同倒在地上的,還有那道說不清話的半透明人影,她半坐在地上,手向前探:“瓶子,我的瓶子……”
瓶口封着的符紙不知何時被人扯開了一角,在影子靠近的刹那,裡面的東西似能感知到般發出了狠狠的沖撞,瓶子在震顫中倒在了桌上,晃動一下後,飛速往兩人的方向滾去。
滾落的瓶子在瞳中迅速放大,楊九楠拉過老妪,在它堪堪落地的前一刻,抱頭擋在了老妪的前面。
意料之外的,碎裂的聲音并沒有響起。
取而代之是一聲玲珑的感歎:“嘶,差一點!”
楊九楠眼睛睜開一條縫,隻見一個樣貌靈巧的女子傾身接住了差點滾落的白瓶,将瓶子扶了起來。
“你、你是早上那個……”
“我說小九,瓶子倒了要扶,抱什麼頭。”桃摯扯過一邊糊窗戶的紙,繞着瓶口破開的符紙圍上一圈。
或許是對方太過熟稔,楊九楠根本來不及細想,張口就是道歉:“抱歉,我下下、下次一定會扶起來的!”
“……”
桃摯心想這小子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得改。
下下下,下什麼次啊。
直到此時,楊九楠才漸漸察覺不對勁,再聯想起這一日,瞠目喃喃道:“你難道就是……”
沒等他确認完,瓶子突然一擊猛晃。
桃摯被震得雙手發麻,摸向腰間,卻一下頓了頓。
楊九楠不知她在猶豫什麼,隻覺得嘶鳴竄着風聲仿佛要沖塌屋子,楊九楠下意識抱住了自己和老妪的頭:“桃桃桃棺師!!”
在他大喊出聲的瞬間,一根極細的白繩從眼前閃過。
不過眨眼,穿繩落結,沖撞與震顫在耳邊抽離般消失殆盡,連風都不剩。
一下回歸安靜的屋中,桃摯自言自語道:“不管了,總不至于那麼倒黴……”
楊九楠癱坐在地上,徹底垂下雙手。
白靈繩,專鎖瓶中靈,越是厲害的棺師,所編出的白靈繩效力便越強大。相傳祖師爺使用白靈繩,在抽繩的瞬間便可鎖住惡靈,甚至等不到你看清其動作。
眼前的人雖不比祖師爺,但從這速度也足以看出這白靈繩的效力。
死人沒法接住活人的東西。
除非那個東西本身就是死的。
除了棺師,又有什麼人會有這種收死物的供瓶呢?
桃摯認真地欣賞了一下自己打的結,轉頭:“地上那麼舒服?”
楊九楠回神,急忙爬起來,把身前還癡癡坐着的老妪扶起:“多謝……”
他話說到一半頓了頓,猛地鞠躬,“多謝桃棺師!”
桃摯給吓了一大跳,見人久沒擡頭,很快又憋着揚起的嘴角,頗為正色:“诶,也不用行這麼大禮。”
楊九楠這才畢恭畢敬地擡起頭,目光遊移着在那白瓶上轉了一圈,确定真沒事了之後才舒了一口氣:“可是按道理,這惡靈應當不會攻擊我們……”
桃摯:“喲,懂得還挺多。”
普通百姓隻知惡靈是多年積怨為化解而生,撞上惡靈都怕得不行,殊不知惡靈從不靠近兩類“人”,一是活人,二是剛脫離活人軀體的亡魂。
前者陽氣太重,後者剛脫離人身,一樣帶着陽氣。
不過嘛——
“你忘記自己在陰濕的井邊睡了一晚上嗎?”
楊九楠愣住:“你是說……”
桃摯看往他的方向:“你為了滋養身後那位客,一晚上都挨在井邊,現在你與她全身上下陰氣逼人,這瓶中的惡靈怎麼可能不受刺激。”
順着那道越過自己肩頭的目光,楊九楠看向身後,剛恍然大悟要點頭應聲,卻猛然想到什麼似的,慌張地轉回頭:“您、您早就發現我能看見亡魂了?”
桃摯聳了聳肩。
本來是不知道的,但她今早看到這小子冷得要命還非要睡在井邊,忍不住試探了一下。
在他醒過來的時候。
也不知道這老妪是不是那時候溜進她祠中去的。
“而且你走得很慢,”桃摯道,“是在等她吧。”
昨晚他回來的時候開始,就走得很慢了。
“啊我……對,因為阿婆的腿……實在抱歉,我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拿了您的東西。”楊九楠解釋得颠三倒四。
桃摯搖搖頭,道了聲“罷了”。
“膽子是真不小,棺師的東西也敢随便拿,要不是我進去前還留着幾根編好的白靈繩,使用起來不需要用銀錢……”
念叨聲小,楊九楠沒聽清:“什麼?”
“哦沒什麼,”桃摯惦記着自己的高大形象,糊弄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惡靈對人的惡意格外大,不管是上次還是這次。
還是不要讓它在外面多待了。
楊九楠畢恭畢敬地應了好,桃摯滿意地點點頭,帶着東西往門外走去。
奈何半步還沒站穩,懷裡再度感受到一陣猛顫。
屋中兩人都瞪大了眼,桃摯還沒來得及去看這瓶子又怎麼了,突然在沖破天際的群鳥亂鳴中向後踉跄了一步。
桃摯猛地向外看去。
随之而來的,是整片荒林地動山搖般的震動。
萬人隊伍領路而來,林間數萬藏匿亡魂于兩側齊齊跪拜,塵土飛揚間,十二銀甲衛擡着一口黑色嵌金楠木棺跟随領路人從隊伍中央緩緩走出。
隻見桃無舟行在最前,而他身後的侍衛雙手供着靈牌,牌位上清晰可見貼金刻字——
雪明國太子迹氏之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