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檐灰瓦,肅穆無聲。
十二根深色檐柱靜默地撐起門樓上“往生”二字。
忽而一陣青煙從祭堂的火爐中飄起,待到青煙散去,一張形狀特别的紙錢靜靜地躺在黑紅的炭塊上。
紙錢方方正正的,火舌舔動下,依然完好無損。守在一邊打盹的人迷瞪着睜開眼,見狀,好像不怕燙般取出那張紙錢。
鋪平,其上現出一道名諱:歐陽楓。
還沒來得及細看,一個身着白衣之人搖着扇子往裡走來。打盹的人瞬間清醒了點,雙手遞出手中的紙:“歐陽棺師,是來請您的生意。”
歐陽楓面帶笑意地接過請棺錢,翻到背面察看了來客的名字,假裝沒發現面前的人剛剛在偷懶。
懶得管。
他收起請棺錢,走之前餘光瞥過祭堂左側系着鈴铛的麻繩。
長長的麻繩懸在齊目的高度,泛黃的紙錢飄在繩上,輕輕搖響銅鈴。
與歐陽楓收到的請棺錢不同,麻繩上所挂請棺錢都隻有一面署了名字,并沒有指定要哪位棺師為他們送渡,還有少數幾張,是署了名後被塗掉的。
“那位呢?”歐陽楓收起扇。
偷懶的剛想問“哪位”,再一看空出的位子:“您是說太子爺?他今早被旁的棺師接走了。”
歐陽楓本要走,聞言,饒有興趣地挑眉:“有人願意接?”
偷懶的不解:“有……不對嗎?”
歐陽楓偏過頭,反問:“新來的?”
新來沒幾天就在這裡偷懶,偷懶的被看得有點不敢擡頭,暗歎幸好自己剛剛打盹沒被看見。
歐陽楓沒再看他,而是用扇子隔空點了點供桌第二層的四個老祖畫像:“棺師一族,屬桃原林木四大家最為繁盛,其中隻有原家不是跟着祖師爺下來的,半路出家卻能跻身四大家之中,你可知原家靠的是什麼?”
偷懶的畢恭畢敬地答道:“據說原家向來遵循一個原則,不管生意有多難做多沒有棺師敢接,隻要開價夠高,原家就能接。”
“那你說,這次原家為何遲遲不接?”歐陽楓又問。
這回偷懶的沒答上來。
祭堂中靜了下,不一會兒,歐陽楓端着那副不沾凡塵的樣子笑了笑:“因為太難搞了,那位可是——你們無法想象的難搞。”
***
如果桃摯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她和自家師叔大眼瞪小眼了。
天知道他接人接的這麼快???
抱着靈牌的侍衛走上前,喚道:“桃棺師,我們該往哪裡走?”
桃無舟冷冷地剜了桃摯一眼,随後向前方指了指:“那口井旁的宅子就是了。”
井旁就一座宅子。
沒有門,嗯,也沒有牌匾。
照道理誰見到桃摯那破爛的棺師祠都得多看兩眼,可那侍衛卻生怕這樁生意會黃似的,半句話沒多問,對身後擡棺的金甲衛揮了下手,哼哧哼哧又上了路。
浩浩蕩蕩一衆人卷着塵土從眼前掠過,桃摯看着眼前的隊伍,不知何時挪到桃無舟身後,隻出聲不動嘴地問道:“這就是您說的那位客?”
桃無舟:“嗯。”
桃摯:“您怎麼不早告訴我是當朝太子?!”
最後兩個扛棺的侍衛走過,桃無舟跟到最後:“你也沒有給我說的機會。”
“……”
“怎麼?害怕了?”
這語氣說是在看戲,桃摯也是完全信的。
“害怕倒不至于,” 她擡腳跟上,邊說邊回頭又看了眼,“但這陣仗未免也太大了點吧?”
并非每家每戶有人走了都會請棺師,那些沒人送渡的亡魂隻能先等已然完整的亡魂先渡去,才輪到他們被帶去送渡。
在外遊蕩的亡魂為了不消散或是化成惡靈,都會躲在井邊、破廟、矮叢這種陰氣足能滋養自身的地方,輕易不會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