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戚此人,在原家算不得有名,也算不得沒名。
實則是個有點本事的,卻總愛接些偏門生意,桃摯三百年前就和他不太對付,沒想到三百年後,又是他。
“我問你,”桃摯不與他再糾纏,拿出方才撿的紙人,“這樁生意是不是你接的?”
聽到她是來問此事,原戚收斂了些,輕描淡寫:“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桃摯卻嚴肅了幾分:“你分明知道徐氏已死,為何要接這尋人的生意。”
洞中碎石塊多,原戚挑了一塊坐下,将額角的長發往後一撩:
“錢燒到往生門反正也沒法再退回去了,我為何不能接?”
“找不到該如何?”
原戚答得輕巧:“那便用紙人做個紙傀給他,他那麼想找回他娘,說不定還會感謝我呢。”
桃摯皺眉:“原戚!”
見她如此,原戚倒是笑了:“我說你這麼激動,該不會是嫉妒原家可以接尋人的生意,而你們桃家沒法接吧,畢竟這紙人術隻有我們原家才有。”
桃摯看着他:“桃家不會接這種生意。”
原戚哼笑了聲:“說的好聽,既如此,你為何要接迹氏太子的生意?”
桃摯沒想到他會提迹亭台,一時訝然。
轉念一想又覺正常,這麼一樁大生意,往生門裡的棺師肯定沒人不知道。
“我說你也真是想得開啊,好不容易從無間獄裡出來,接的第一樁就是迹氏太子的生意,是真不想活啦?”見桃摯不說話,原戚語氣欠揍地諷道。
桃摯反問:“請棺錢燒至往生門,我依規矩行事,能渡了就算我的,渡不了,也算我的。我為何不能接這樁生意?”
原戚卻隻食指絞了絞頭發:“那你能渡嗎?”
一時無言。
洞中常年陰濕,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滴水。
桃摯忽地想起第一次見迹亭台。
不止是他不讓她碰,還有他滿身纏繞壓下的陰氣。
她默了默,轉身向外:“總之希望我們下次别再見了。”
原戚看着她的背影,本不欲再多說。
卻還是沒忍住,在最後道了一句:
“你連這位太子是怎麼死的,都還不知道吧!”
……
桃摯提着燈籠往外走去。
她腦海中回蕩着方才原戚和她說的話,眼神有些泛空。
她沉睡了三百年,原戚說的那些話,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過。
可即便在三百年前,雪明國最繁華最危機四伏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聽過那樣的故事。
腳下有個石子,桃摯陷入在沉思中沒有注意,一不小心絆了一腳。
幸而反應快穩住了身形,才沒有摔跤。
她扶着岩壁,方緩了口氣,突然在滿眼的空曠中回過神來。
她找了找周圍,入目還是一片空。
“完了!”她沒有半刻停頓,驟然向外跑去。
沖到洞外的瞬間,一陣妖風如風暴般撲面而來,塵土襲來的時候,桃摯下意識擋住眼睛,猛地往後退去。
塵土迷了她的眼,洞口隐約有光照進黑暗的洞裡。
再睜眼時,桃摯緩慢地移開手。
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迹亭台站在光亮處,籠罩的黢黑煙氣中——
一隻手掐住了惡靈的脖子。
那一刻,桃摯的腦中再度想起原戚的話:我也不知他是怎麼死的,但我知道——
六年前雪明國遭四國圍攻,雪明國大軍受到伏擊,當所有人都以為雪明國會從此滅國,十日後的雪明國外,有一人拖着血軀回到了碩大的城門下。
那個人不是别人,正是雪明國太子迹氏。
無人知這十日發生了什麼,隻知道,他曾一人厮殺三天三夜,四國十萬敵軍,全部死于他的劍下。
——亡魂上的陰氣壓過肉身?
——若是他劍下的陰氣和怨念還活着,早就能殺他一萬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