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摯和迹亭台胡亂扯完,便閉眼睡了。
她睡覺的姿勢和人一樣,側過身彎起半邊腿,手随意一搭,睡得不像個正經棺師。
再到聽到林昌說的話,她拍去耳邊的蚊子,慢慢地睜開了眼。
擡了個頭,才發現迹亭台不知何時也睜了眼。
楊九楠迷迷糊糊地,聽到林昌開口,他沒聽到前半句,卻聽到後面半句,神思迷糊地想到了蓉雪。
說到美麗這個詞,那不就是蓉雪姑娘嗎。
生得漂亮,脾氣還好,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人。
他聊着天放松下來,放松了便有了困意。
絲毫沒有考慮林昌說的話和蓉雪之間的關系。
隻是聲音黏糊不清地問道:“那後來呢?”
沒人再說話。
山中的寒意到了晚上更甚,昏昏沉沉的睡意和隐隐的頭痛感湧來,楊九楠翻了個身,撥弄了一下身上的茅草讓它鋪得更密實些,蜷縮着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香案下那顆矮樹的根節漸漸糜爛,從地上拔起。
林昌那輕柔中略帶哀傷的嗓音傳來:“後來,她就永遠地離開我了。”
耳邊是均勻的呼吸聲,楊九楠早就睡着了。
無人說話。
又是許久,桃摯聽着大小姐沒心沒肺的咂嘴聲,對正要起身的亡魂喊了句:“殿下。”
迹亭台坐了回去。
“我記得您晚上不睡覺吧。”她道。
沒人應聲。
桃摯笑:“如果有什麼事的話,殿下叫我一聲呗。”
這回迹亭台有了聲。
“嗯。”
……
桃摯後半夜醒了兩次,第一次醒,是翻了個身。
隐約觸到宋琦玉還在,她便又翻了回去,沒想到手一打,打在一個軟軟的東西上。
她半夢半醒地迷瞪開眼,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眼前。
那影子縮得小小的,還泛着幽靈似的藍光。
桃摯一個激靈,瞪大眼:“小九!你幹嘛!”
她話是壓着聲說的,說完一個翻身坐起,看了眼周圍。
什麼事都沒發生。
“桃棺師……”楊九楠蹲在她跟前,幽藍地月光裡,像個丢了魂的。
桃摯壓低聲音:“你不睡覺在我這裡裝什麼鬼?”
楊九楠看着挺沮喪,抱着膝蹲着:“我剛剛好像又說錯話了……”
他方才一下頭疼得厲害,糊裡糊塗在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就記得他快要睡着時,聽到林昌說了一句“她永遠地離開我了”。
于是陡然清醒,整個前半夜都沒睡着。
“我前面沒有聽到林公子說的話,大家聊天便随口問起,我沒想到會問到那種……”楊九楠低着頭道。
“你又不是故意的。”桃摯微微動了動身子。
楊九楠空了的茅草堆旁,林昌還睡在那兒。
他背對着他們,桃摯看不見他的臉。
桃摯沉默地看了會兒,回過頭來:“何況他不是在那裡睡得好好的嗎,又說不定他是自己想說,你恰好問起罷了。”
“是這樣嗎……”楊九楠猶豫道。
桃摯看他面色如土,岔開了話題:“你不難受了?前面吐成那樣。”
“我……”楊九楠搖搖頭。
過了這個勁兒了,反倒是好了。
珠钗丁鈴當啷地響起,桃摯轉了個頭,隻見宋琦玉睡覺也不願摘了頭上首飾,睡卻又睡得毫無防備,占了蓉雪好一半位子。
她無聲地挑了挑眉,再回過頭,便見楊九楠正看着蓉雪發呆。
“怎麼着,看傻了?”桃摯手在他面前揮揮。
楊九楠往後退了點:“桃桃棺師,您别開我玩笑了。”
楊九楠眼神躲閃,支吾了一下,沒說出話來。
其實他沒能睡着,不止是林昌的那句話,還因為他醒轉過來後,後知後覺地越想越不對。
從上了這座山,再到認錯人,再到他們繼續上山的路上碰到的這些事。
“您說,林公子說的那個生得十分美麗的姑娘……”楊九楠看了看四周,突然像說悄悄話一樣說道,“那個姑娘……”
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沒往下說。
“是不是蓉雪?”桃摯把他要說的後半句說了出來。
楊九楠像被吓了一大跳,擺着手往後倒去,一下坐到了地上。
桃摯被他逗笑了:“這也值得你害怕啊?”
“不不不是,”楊九楠慣性結巴,“我我我隻是沒準備好。”
“準備什麼?”一旁聽了半天的迹亭台冷不丁問道。
楊九楠:“……”
桃摯偏頭笑道,意有所指:“殿下前面答應有事會叫我,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聞言,迹亭台冷冷地掀了個眼,目光從楊九楠身上劃過:“他喜歡在這裡蹲着,算什麼事?”
貌似也有點道理。
桃摯癟癟嘴:“好吧。”
楊九楠手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們兩人。
其實桃摯能懂他說的準備是什麼意思,很不好說,真要說的話應當是對未知的準備。
雖然她早就察覺不對,但對楊九楠來說,不說出來還能假裝是正常的,說出來,就不得不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