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學壞了。”重紅歎了口氣,“為不該犯險的人犯險,為不該在意的事在意。帝都天重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嗎?兩百年前你拿刀刺穿自己意識,兩百年後你還要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沒有靈根再給你做一次複活裝置。”
“不需要你管。”樓尋沉眉,“放我出去。”
“阿尋,”重紅苦口婆心,“我當年為你取字為‘尋’,是望你平安順遂,尋美滿之道,并非讓你走上你母親的舊路。”
樓尋早就懶得聽重紅廢話,正不動神色尋找着神識空間的突破點,那句“舊路”卻打斷他思緒,他看向重紅,嗓音冷得像被冰捂過。
“舊路?”
“我看完了你的記憶。”重紅攏起袖,“登仙成神,闊斧改革,颠覆階級,哪怕以性命為代價。這不是你想做的事情嗎?”
樓尋沒有否認,有些不可置信問:“這些事,徐月生也做過?”
那個為複興家族而無視一切,高傲得仿佛天地無物的上神?
怎麼可能。
她甚至連自己偏向凡人一點就會起殺心,潔癖到連七情六欲都不允許存在。
不然他何至于被神火燒千遍萬遍?何天涯又何至于在戳破他立場的窗戶紙後如此膽戰心驚,寝食難安?
凡心與徐月生,明明是兩個相馳萬裡有餘的詞。
“我知你難以置信,畢竟你母親這樣對你。”重紅淡聲說,“但她如此也是事出有因,她當年已經在這條路上吃盡苦頭,幾乎付出一切才保下自己上神之位,不想你重蹈覆轍罷了。”
樓尋不跟他糾結徐月生做法,他直切正題問:“當年發生了什麼?徐月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研究靈力仿生是否跟其有關?”
“……”重紅看了他一會,“阿尋。”
樓尋心底湧現不好的預感。
“在我告訴你之前,”重紅緩聲,一字一句說,“你先以神識發誓。”
“……什麼?”
“以九重天雷發誓,”重紅看着他,“發誓以後隻能再為你母親犯險,不再想改革、改動、為仿生人、凡人做無謂的事情,如有違背,雷銷神滅。”
神識空間内沉默下來。
樓尋長睫輕顫,聽見自己輕聲反問:“你說什麼?”
重紅很坦然,神情嗓音如常柔和,“我已言明,阿尋,這是為你好。”
面對所謂父親、面對自己的造物主的糾結無措像退潮的海浪,從樓尋心底緩緩消失,他望着重紅,隻覺有什麼東西在無形之中滅去,讓他從此不會再對父母血親之情産生任何期望。
他往後退了兩步。
“不用你告訴我了。”
銀劍攥得太緊,刺痛他掌心。
然而下一瞬神力重新裹了上來,掐住他四肢,樓尋一時恍惚躲閃不及,被牢牢按在空中。
樓尋睜着一雙微紅的眼瞪向他,手中銀劍剛動,身體裡就傳來劇烈的絞痛。
他霎時臉色劇白,銀劍哐當落地,隻見逐漸模糊的視線裡,重紅步步走向他,神識凝結的手拂過他耳側。
“滾……”樓尋嘶聲咬牙。
“阿尋,”重紅恍若未聞,“我創造你,對你的一切了如指掌,你離不開這裡。也是我為你取字‘尋’,若你尋到錯誤的道路,把你撥回正道,是我的職責。”
“誓言,我會刻進你神識,就像仿生人的程序指令。”重紅指尖再次放在他眉心,“而路途,你自己去看,你看完便會明白我。”
“阿尋,你記住。”
樓尋眼皮逐漸沉重。
“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比我待你更好,月生也是。”
*
九重天玉白的光晃動樓尋眼前。
他睜開眼,隻見血迹在白玉階上拖行成一條觸目驚心的線,白發蒼蒼的長老遍體鱗傷,他不斷喘着粗氣,眼眶如血鮮紅,卻落不下一滴淚。
爛掉的血肉不斷從他四肢墜落,他護着懷裡奄奄一息的女孩,疼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徐氏……屠戮始神,”他聲音嘶啞,“罪責萬死難辭其咎,如今……全族已為始神殉葬,嫡系屍首被凡人分食,被世家瓜分,此債……于始神已清。”
“請放過徐氏最後血脈。”
他朝白玉階盡頭的機械蒼陽磕頭。
“請您放過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