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色散去，周家大宅被喚醒，開始了新的一天。

酷烈的陽光果然會灼傷鬼物，林理枝順着抄手遊廊往前飄，整個鬼都淡了一圈。虞聞星依舊不見蹤影，不确定是不是在那堆仆役裡，那個愛穿一身紅的姨太太也跟着出來了，大熱天穿着一身富貴的貂皮，卷着精緻的發鬓。

周老爺一個上午都在接觸軍閥勢力，繞着空話許諾了許多好處，那代表走的時候是黑着臉的。下午面對侵略者，他反而換了臉色，變化如此之大，不是有把柄在對方手上，就是有求于人。

林理枝覺得是後者。

無論他見什麼客人，那位姨太太始終寸步不離地賴在會客室不走，長長的指甲撚着果子，言行間充斥着側室上位式的趾高氣揚。

林理枝看了這人兩眼，沒見到熟悉的影子，就不感興趣地移開了視線。她對周老爺和侵略者的對話更感興趣，但兩人聊起天來更謹慎，頭幾乎抵在一起，聲音也極小，要緊的地方甚至會轉去後面沒人的房間。

那位姨太太也不着急，似乎是專門為了在丈夫的合作者面前宣揚自己的正宮地位，并沒有表現出偷聽的意思。

但她起身時還是露出了端倪，腹部裹得異常厚重，惹得那代表暧昧地看了姨太太腹部一眼：“老爺有了新的骨肉，隻怕令公子會不高興吧。”

“哪有那麼快，”周老爺客客氣氣送客，“隻是她最近吃得豐腴了些。”

林理枝躲在一邊，突然想起昨天見到這位姨太太時，對方的腰腹還是平坦的。

鬼嬰？

不，不像。目前除了所謂的轉換，周家老宅沒什麼人信鬼神，也沒有相關的痕迹。

那位死去的周夫人，看起來也沒氣到想詐個屍。

說到詐屍……林理枝終于想起被她忽略的一個點——靈柩呢？

人死之後，要在家裡停滿七天再下葬，這七天裡棺材旁燈火不歇，目标理應很明顯，但周家大宅裡卻沒有什麼大動靜，連下人都盡量避免提到這位夫人，隻說她心善又好相處，就像重樓裡一個單薄的影子。

鬼魂固然在夜裡穿梭無阻，但一切進展都在白天才更明顯。優勢也成了劣勢，何況虞聞星始終沒傳來風聲，必然是被困在那裡了。

因此午夜十二點一到，林理枝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變人。

轉換的感覺很奇妙，飄渺的感覺驟然落到實處，連帶着身體都墜落到地面。林理枝頭暈目眩地扶着額頭，被身邊人不客氣地踹了一腳：“懶鬼，躺三天了病還沒好？今天輪到你去伺候姨太太了。”

手裡被粗暴地塞進一個空食盒，與先前在女傭手上看到的一緻。這具身體的手極為粗糙，明顯幹多了粗活，身上還有被虐待出的痕迹，必然不是原裝的。

她順從地站起身，一陣頭重腳輕，又被踹了一腳：“你們以前就是被夫人給慣的，一幫粗使下人，哪有那麼嬌氣。”

食盒裡是空的，還要先去一趟廚房。兩個魂的街沒白逛，至少林理枝記住了前往廚房的路，院子裡很是熱鬧，廚子們在洗碗，見林理枝過來，見怪不怪地一指屋内，示意她要的夜宵在裡面。

“周家每天要洗這麼多碗嗎？”她問。

即使周家是個大戶人家，仆從無數，碗也不至于洗到半夜。

“偏房那邊新買進了一批小子，說給夫人守靈捧燈呢，一個個倒是長得機靈俊俏，就是拿不出手，瘦成一群猴子，還能吃。”給她指路的那人憤憤不平地說。

“夫人需要這麼多人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