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理枝畫了路線圖,被談若桑一起打包裝了起來,急匆匆出去寄信了。和姨太太接頭的人也在周家大宅裡做工,是負責采買的小劉,剛好是一個常和外界接觸的身份。
軍閥再如何剝削人民,到底是這片土地上土生土長的,與侵略者勢不兩立。自己的地盤受到威脅,自然要采取措施。
“這又和阿牛的死有什麼關系?”
“他是周老爺拿去給侵略者獻媚的實驗材料。”林理枝用熱毛巾擦了擦手,“對周家的恨是主體,火災是表現形式。隻需要聯想到那些可能會導緻火災出現的要素。”
“還有一條非正常死亡。”虞聞星一點就通,猛然站了起來,“周夫人是怎麼死的?”
明珠的肚子已經很大,被限制了外出,終于輪到虞聞星翻一次牆。她裝扮成了普通下人的樣子,被明珠點名要求貼身服侍,借着散步的功夫才能聊幾句話。
趙老爺到底是周夫人的生父,又做出在女婿家梨花壓海棠的荒唐事,什麼流言蜚語明珠也聽過不少,此刻全便宜了虞聞星。
周夫人據說得的是急病,剛開始突發高燒,一夜還沒過去就開始大口咳血,第二天天黑時人已經氣息奄奄了,皮膚也開始潰爛,最後整個人都不成樣子。
不土葬也是這個原因,屍體實在形貌可怖,見過的醫生都說可能是傳染病,當天就運出去燒得幹幹淨淨,骨灰找了個公墓就下葬,還把整個周家大宅從裡到外消毒了一番。
但最主流的八卦消息卻說,那是老爺用夫人的命做了什麼邪術,把母親的壽命吊給兒子,結果失敗了,咒術反噬到周夫人身上,這才有了那可怖的屍體。
從周老爺面對鬼魂絲毫不心虛的樣子來看,這流言百分百是假的。
死靈切實地存在于這個副本裡,卻無形無相,處處受限,但也正因為這種不可知,為想要探尋秘密的擺渡人們增添了阻礙。
人懼怕的不是看得見的恐怖,而是看不見的未知。
所以他們創造了數字,量化自然的奇迹;他們創造了曆法,破解星辰的規律;他們研究了物理,探尋宇宙和幽微。
她們在輪回的輪毂下,變成一粒小石子,稍稍撥動它前行的方向。
周夫人嫁給周老爺本身是一場交易,和那滿滿一屋子的陪嫁一樣,她也是“商品”,是大戶和大戶連結的活象征,就像現代社會兩個公司的合并、集團的建立也往往伴随着聯姻,隻是那些夫妻可以逢場作戲,而她卻要待在深門大戶裡忍受一個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在這個時代裡甚至不算壞,因為他不愛她,卻愛她的兒子。
“一個人不可能違背她所受到過的教育。周夫人從小就知道自己是為了聯姻和結兩姓之好的象征而存在的,這對她來說就是正常的生活。那麼後面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讓她對周家恨得這麼徹底。”
“她恨的對象可能是周老爺,而其他人更像是被遷怒。”虞聞星補充道。
“不一定,燒宅子的時候她可沒留情一些人,死亡會讓人明白很多事,活人如此,死人亦然。”
林理枝拈起那枚小小的玻璃渣:“是因為這個嗎?”
“把自己同床共枕幾十年的妻子送去給侵略者當實驗素材?周老爺人渣到這種地步?”
“這人很有些傳宗接代的神聖感。”談若桑端起茶杯,沒喝,拔下頭上一根銀簪子探進去,間端頃刻變得烏黑。她在兩人“你又得罪誰了”的目光中把一桌子茶具都打包扔了:“我背後的勢力最近有點太過火了,這是周老爺借我之手給他們的警告。”
一個連周家實際控制權都可以不要的主人,有什麼動作會讓他覺得過火?
“他們準備動周少爺了?”這問題并不難思考,林理枝和虞聞星對視一眼,兩人都迅速得出答案。談若桑重新找出一套杯子泡了茶,根根如懸針,一個危機四伏的副本被她過得像度假,連帶隊友都沾了光。
明珠看起來快瘋了,被打着“為孩子好”的旗号軟禁起來,虞聞星打聽完想要的消息後又陪了她一會,隻是一小會,她就崩潰地抓住自己的頭發,哭訴母親把她當成一個能給弟弟掙錢的玩意,趙老爺更把她當成一個孩子的容器。
她說:“我真羨慕周夫人,幹幹淨淨一走了之,什麼閑言碎語都沒人讨論。我是最乖的女兒,是弟弟的姐姐,可我也是養不活的白眼狼,是其他人嘴裡的美談。我是誰?”
短短三四個月的工夫,曾經還帶着天真的少女也變成了怨婦。生活在周家大宅裡的人,誰不是覺得自己被鎖在重樓深處,從屋檐下望着吝啬的天空?
可惜,她就連崩潰都不能崩潰太長時間,在發覺明珠狀态不對勁後,當即就有兩個傭人嘴裡喊着“少奶奶”,姿态強硬地把對方押回去了。
明珠則像個被拔掉了發條的木偶任憑他們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