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口三三兩兩的幾堆文件到辦公桌上成山,後方的人影被擋得嚴嚴實實,從清晨到傍晚,從傍晚到黎明,他日複一日地在此一筆一劃地寫下,‘撤回,等待安排’。
微弱的光芒穿過文件與文件的縫隙間,被蛋狀的黃色凝膠折射,閃入餘光内。
忙碌的人影擡眸望去,放下了手中的毛筆,食指輕搖那顆蛋狀凝膠,幾分笑意地對着内嵌的松果說:“真會耍賴。”
而那耍賴的對象他到底多久沒見了?國崩晃了一下神。
起初的那幾日一如既往,如那個夜晚不存在般,隻不過時不時會說一句‘有事,我出門了’,短暫地離開,又回來。慢慢地,出門的次數越來越多,待在外面的時間越來越長,而給他的那句話也變成,出門了。
而最近,無論他再怎麼等也無緣一面,隻是推開他的房門,在那空蕩蕩的房内偶爾會冒出張被玉石壓住,擺放在桌面的紙條,【走了】。寥寥幾字,不知何時落下的紙條。
如今,他連留給他的紙條,都找不到了。
國崩低頭看回桌上的文件,手縮了下後拿起毛筆繼續處理。監視與調查的人員早已調回,而不幹涉...幾十年的布局既要分毫不差地撤回,又要滴水不漏地善後...
“自讨苦吃。”國崩頓了一秒,墨水在紙上凝結了個黑點,目光也泛起了幾分懷念,“怎麼還沒吸取教訓,明明麻煩的都是我。”不管當初将他丢在森林結果給他清理頭發被禍害得不行,還是向他隐瞞博士的實驗...
國崩歎了口氣,将桌上的文件放到右側已處理完的那一塔文件上後,拿起左側另外一疊文件。他左手撐着下巴,翻頁的右手偶爾記錄下幾個關鍵詞,“嘩”的聲響在這片死寂的書房格外刺耳。
“浪費時間,博士那個家夥是時候幹點活了。”他将紙上寫着的‘須彌神之心’打了個×,自言自語道。
随後,國崩雙眸微眯地看着紙上餘留的‘小吉祥草王’,‘世界樹’以及‘造神實驗’,食指下意識點着桌面。最終,他将那些全部劃去,寫下了‘留影機’并加重圈起。
他拿起正前方的那份剛剛才送來的文件,越是查閱面容上的神情越是煩躁。
無能的下屬所給出的彙報,既不能證明流浪者口中那台龍心山洞的留影機是個仿造品,又沒有足夠的依據證明它真的來自于他們。
“四個和我們合照的男人,其中一個褐色頭發上還有一縷紅發。”國崩口中叙述流浪者曾給出的線索,皺眉加深。
調查結果中,有着特殊紅發特征,隻剩下前些日子見到過一頭白發,名為楓原萬葉的人。
若這個留影機是真的,那便隻有兩種可能,知道他所有過去的流浪者,故意以摸棱兩可的說辭制止他當時的舉動,實際上僅是後續的巧合;或者...他們真的回到了過去。
無意間咬着的唇越發慘白,不知何時,國崩‘啧’了一聲,緊閉的雙目蓦地睜開,目光如炬于前方。
“...還需要決定性的證據。”國崩頓了下,面容反思于自己看到對方如此難受的狀态沒忍心炸出事實,反而岔開他思緒的選擇,以及幾分狂妄自大地認為能在不驚動對方下解決一切,卻造成如今這種局面。
他的大腦快飛速運作,忽地起身,搜索這幾堆文件山。
片刻後,與深淵教團相關的記錄,以及先前炸了博士實驗室,順手得到的研究資料被擺在桌上,國崩查看着,轉了下毛筆,雙眸一沉:“籌碼不夠,沒辦法讓那個王子背叛他。”
下一秒神色一緩,深淵教團的王子所調查得出的結果一定還未到他手中。
隻能互相簡易交流的白闆,不可能派上用場,當時未回想起一切的流浪者也絕無可能預料到如今這個局面。
那麼...沒有自信能避開他的監控讓深淵那些魔物私下送來的人偶,唯一能做的是。
——布了個局,試圖從他眼皮子底下接過那份資料。
“咚!”,“咚!”,“咚!”。
正推敲具體送達人員與細節的國崩被幾下敲門聲打斷了思緒,不耐一聲:“進。”
“大人,那個名為賽諾的大風紀官又來了,還...”一身黑的士兵欲言又止,餘光飄向近日陰晴不定的國崩略帶忐忑不安,“還帶了份搜查令。”
“趕走,用博士的行蹤錯開他。”國崩瞥都懶得瞥一眼面前連個人都攔不住的廢物,繼續梳理線索。
不是失職的懲罰反是解決措施,男子緊繃的大腦稍稍舒緩,他松了口氣正要應下這個命令時,對方突然話鋒一轉,“把他帶過來。”
“是,大人。”
男子的身影從書房消失,國崩将得出的結果以及與流浪者相關的資料扔向木炭堆疊的火盆,低喃着:“間接的範圍到底包括什麼?無意間也算?牽連呢?...”害得他現在畏手畏腳,擔心偶然布下的命令恰巧違背了那個約定。
國崩淺淺歎了口氣,從填滿視野的成堆公務中随便抽取了一份,接着回收幾十年的布局。
不一會兒,門被士兵向外打開,一個白發赤瞳,戴着胡狼帽,服裝黑中帶紫的少年走了進來,而士兵舉了個躬後便迅速退下,關上了門,将此地留給他和他的長官。
而一身黑衣的短發執行官仍坐在重重堆疊的文件山中處理着自己的事情,以搜查令為借口來此的大風紀官也并無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