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字?
易淺垂下眼。視線的邊緣,皕烏重又将目光投向那些花花綠綠的劍穗,一排一排挑選。
皕烏是在故意氣他嗎?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便被易淺否認了。事有輕重緩急,人有旦夕禍福。劍名事大,即便皕烏再不以為意,也不該以此為樂來氣他。
何況,皕烏那般神情,又怎會源自取樂?
……那究竟該是為何?
易淺被綁縛住的手指緩慢地在手腕的皮/膚/上劃動,于他而言,這樣更有助于思考。
早在巫山陰時,皕烏對一些事的反應就很異常。彼時易淺或許還不能判斷,但在親眼目睹久齡郁芷一事同蔡家兄弟一事的相似之處後,體驗過那種恐懼的少年有了新的看法。
皕烏一定也經曆過某些事,而每每相似事件發生之時,他們最痛苦的記憶便會驟然閃回,迫使他們做出最過激的行動。
這種過激或許如易淺般自殘自戮,又或許如皕烏那般歡迎歡悅——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是痛苦的。
“……”
皕烏忽然壓下/身/子。
“你幹什麼?”思緒被打斷,易淺回過神來,适才發覺皕烏已然半跪,握住了挂在易淺身上的劍。
“系劍穗。”皕烏指尖勾住紅繩晃動,擡眸沖易淺彎了彎眼,“你沒辦法系。”
“……我不要。”易淺後退一步。
“……”皕烏頓了一下。
詭異的沉默。先前不同,素來鬼話連篇的皕烏,這次卻沒能說出任何話。
怎麼回事?易淺心覺異樣,立刻去捉皕烏神情。然而二人對上視線那瞬,他從對方眸中隐約讀出些許……茫然?
這算什麼?易淺眉心皺出了一個“川”字。難道他不應該躲嗎?
于是易淺僅退了一步,就猶豫着沒能再移開。劍柄依舊握在皕烏手裡,隻是離易淺遠了些許罷。
而皕烏的愣神也很快不複存在,他再次彎起眼眸,系好了那串劍穗。皕烏松手時,長劍複位,劍穗便也随着劍身晃晃悠悠。
這時候再拒絕到底沒了氣勢,反正劍也是皕烏的,系上一串劍穗又能如何呢?
即便是易淺也不能否認,這把能幫助他使用自身力量的劍是何其珍貴。沒有這把劍,易淺便永遠不能聽憑己心,行萬事皆束手束腳,從不敢光明正大。
倘若在它處覓得此劍,易淺定會不擇手段地求來。可這劍偏生就是皕烏送他的。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可易淺偏生想收下仇人的這把劍,又不肯放下仇怨。
每思及此,少年總設想,若是正人君子,遇得這般,該如何做呢?
……
哈,他倒是又以正人君子自比了。他早就無法跟在聖人背後了,不是嗎?
.
白石紅穗輕打在少年身側。少年背手而立,一身輕薄,卻見得傲骨自持,竟比所攜長劍更顯淩厲。
少年隻是這樣站着,就震懾了許多暗中窸窸窣窣的動靜。而他垂眸深思時,長睫掩映下,萬千流光溢彩都藏匿于陰影深處。
“怎麼樣?”
皕烏攜着滿手糕點,回頭如此道。
“我想要烏鴉。”易淺垂眸瞧清楚了白石所雕圖案——是一隻白鴿。他最喜歡的是烏鴉,為什麼要挂個白鴿劍穗?
但他也清楚,烏鴉到底寓意不祥,雕烏鴉的劍穗,怕是無人願買吧。
聞言,皕烏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審視易淺,“你還真是喜歡不祥的東西啊。”
“……”易淺翻了個白眼。
皕烏卻仿佛未曾察覺,繼續道:“真是離經叛道的喜好,人間恐怕容不下你吧。”
“……你想說什麼?”易淺停下來盯着他。有時他覺得皕烏完全不該生着一張嘴。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皕烏身上。
從踏入集市起他就察覺到了,有許多暗處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
他雖然時常無視别人的目光,卻并非對這些注視不敏感——不如說,正因為極為敏感,才不得不學會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