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迦南’所策劃的第478次出逃,結束于黎明時分被騎士們從阿克萊薩兩公裡外拉回來的小漁船。
将繩子拴在船尾木樁上的騎士向坐在船邊沉思的楊哲庸搭話:“三年了,勇者殿下,已經是第幾次了?”
“478次。”楊哲庸回答完,臉更臭了:“我有進步的,從連門口都出不去,到自己出海兩公裡,你們晚來會兒,我還能跑。”
憋屈又無奈的語氣讓騎士們哈哈大笑起來。
等出海搜尋勇者的船隻緩緩駛向岸邊,楊哲庸正想背起自己的小包袱回教廷時,卻突然發現教廷的教皇、理事會、兩院九部的所有大人物全都站在港口處,到場人物之齊全、場面之壯觀,除了楊哲庸蘇醒那天幾乎罕見。
微妙的氣氛讓楊哲庸打了個寒噤,下意識想跑路,卻被一隻手拉住腦後的小辮子拽了回來:“真是的,要不是等你,去迪亞德瑪帝國的船還能再早開一個小時。”
從那随意又野蠻的語氣,楊哲庸聽出揪住自己的人是教授劍術的導師菲奧蘭:“什麼?什麼啊?”
菲奧蘭不輕不重地在徒弟的腦瓜上拍了一掌:“從今天起你和其他預備神職人員就要去迪亞德瑪帝國了,我和我的衛隊将會護送你們。”
楊哲庸一臉迷茫的表情讓菲奧蘭恨鐵不成鋼地又拍了一巴掌:“你上課的時候又睡覺了對吧?算了,詳細的事讓那邊的小聖女和你解釋,先去和教廷的大人們告别,我們要出發了。”
說罷,女人推着楊哲庸往教廷大人物那邊走了幾步,随後退到了一邊。
楊哲庸這才發現,菲奧蘭今天已經不是以往的打扮,她站姿端正,腰挎長劍,一身沉重的鐵甲閃着光,三年來稍長的黑發也削的更短。此時她已不是盤腿坐在草地上看人跑圈的教師,而是一名真正的戰士。
教皇與其他主教顯然注意到了楊哲庸的‘到來’,都對他投來視線,有煩躁的、有探究的、有和善的……
楊哲庸整個人糊裡糊塗,卻還是硬着頭皮向大人物們行禮。
年邁的教皇從侍從的手中接過一個白色的長條形布包,将其又交到了楊哲庸手裡:“從今以後,這柄聖劍「誅盡百惡」就交由你使用了。”
根本不需要交代什麼保衛國家的宣言。這世上唯一一柄能夠斬殺魔王天災的魔法道具被交入了天命之人的手中,本身就已經代表了其最深刻的含義——人類的未來就托付給你了。
楊哲庸懷抱着那柄本來并不屬于他的劍,心中百感交集:
他确實說過他很自私。但此時此刻心中所湧出的自責,卻不是任何一個時候可以比拟的。教廷、迪亞德瑪帝國、乃至全世界的人類都将希望寄托在他一個人身上,而這個被選中成為救世主的人,卻要背叛他們所有人,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
最可悲的是。楊哲庸被衆人簇擁着走上即将遠行的大型船隻,回望着仍站在港口送行的人們,想道:我不會後悔。如果所有人都将虛無缥缈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那我也可以無所顧忌地背叛這份希望,而且永遠不會後悔,就算再重來一千次也還是會這麼做。我隻想過一回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待港口已經成為一片模糊不清的黑線之後,楊哲庸回了房,把聖劍又裹了兩圈,塞進自己行李的最下層,沒做什麼特殊保護,或者說也根本不需要:
全世界的生物都知道,聖劍「誅盡百惡」隻有勇者能用,門外漢耍起來就是一柄稍微好看些的寶劍,中看不中用,甚至連基本的附魔都沒有,除了收藏家也沒人會動它的心思,惡魔就更别說了,連碰都碰不得。
丢了就丢了。丢了就說明我活該回家種田養老。把聖劍卯足了勁往角落裡塞的楊哲庸又想。
他走出船艙來到甲闆上時,正看到阿希斯靠在一側的船舷旁抹眼淚,旁邊擺着人間終極殺器的改良版——更重、裝滿魔石還刻了咒文,看起來更有殺傷力了。
楊哲庸強烈地感覺到,那玩意實在不應該叫法杖,應該叫降魔杵Plus。
本着人生前輩應該照顧一下小妹妹的心态,楊哲庸選了個不那麼容易被砸到的方向,站到了她身邊,問:“哭什麼?想家?”
阿希斯搖搖頭,又點了點頭,用袖子一再抹掉不停滾落的淚水:“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被編入迪亞德瑪帝國、要到前線去了,兩邊的船隊通行單程就要十幾天,教皇爺爺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不能來這裡,可能一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了。”
說罷,‘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之大、聲調之凄慘,把在另外一邊商議路線的菲奧蘭都叫了過來,隔着好遠對無故受累的楊哲庸比了個殺頭的手勢,大意是:你,想辦法解決,解決不了她,我就解決你。
這個時候越安慰越起反效果,思鄉之情隻會越想越痛苦。深谙此道的楊哲庸決定裝傻:“我們怎麼就要并入迪亞德瑪帝國了?”
阿希斯的哭聲比他話音落的還快,抽搭着問:“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
“沒聽啊。”是真的沒聽,一個字都不摻假。
“這事起因說起來比較長。”阿希斯揉了揉被海風吹疼了的臉:“五百年前的‘勇者’卡蘭杜拉,其實是迪亞德瑪帝國出身,但聖劍卻是原本為獨立國家的教廷持有。而戰後為了增強實力,兩國最終達成協議合為一個整體。勇者留下的血脈交由教廷培養,而教廷的一半歸入迪亞德瑪帝國掌管。五百年裡,雙方都已經彼此滲透,徹底成為了一個整體,教廷中有不少皇室成員,而帝國中教廷也勢力也擴張到了擁有一定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