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夏岚這會兒雖然醉醺醺的,倒是很會選地方——她坐上去,視線剛好與站着的秦墨平齊。
似乎是想慶祝兩人終于可以平視着說話了,她得意地揮了一下手臂,指尖不經意碰到了什麼,“啪嗒”一聲,房間裡的燈光暗了幾許。
秦墨蹙眉苦笑着捉了她亂舞的手,輕輕攏了她酥軟的手腕小心壓在左掌心裡,擡起空出的右手,重新将她碰關的開關按開。
“可以,就在這聊,但你别張牙舞爪的。碰壞了電線晚上沒有燈光你該害怕了。”
為了應對晚上定點斷電,工作人員在這個房間專門拉了一條線用節目組自帶的蓄電池給各個角落的攝像頭供電,秦墨又特意讓節目組加了一條線,連接了幾處小夜燈,确保斷電後屋裡不會是完全黑暗的狀态。
這兩條電線的開關就在這個置物櫃正上方,剛才夏岚不小心碰到的就是給小夜燈供電的那個。
夏岚似懂非懂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麼,話題跳了十萬八千裡:“李熙熙到底是怎麼跑到那個房間裡去的。我記得那個房間沒有其他的入口了。他會穿牆術嗎?”
“這個警察已經在調查了。”秦墨道。
其實比起他怎麼跑進去的,他更在意為什麼在那裡會有那樣一個房間——與曾經那個禁閉室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連裡面的夜光玩具也一樣,夏岚就是看到那些玩具才暈過去的。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暈過去的嗎?”他試探地問。
夏岚搖頭:“不記得了。”
緊接着她想起了什麼,直起身來,看着他的眼睛道:“不過,我暈過去之後,做了一個夢!啊我真的好久沒有做夢了!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可能并不想聽……”
她垂了眸子,兀自歎了口氣,長睫鴉羽般顫動幾下,攪得秦墨心亂。
“你說,我聽着。”他聲音有點啞。
夏岚忽地擡起頭來,眼睛晶晶亮,看得出面前這位聽衆的稱職回應讓她很開心。
“事情是這樣的……其實,我的記憶是不完整的,我記不起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了。”
秦墨眉心倏然皺緊,他沒想到話題會突然扯到了這裡。
他當然想知道她過去的事,但不是在直播裡。
她在這裡說自己現實生活中的事,會被所有看這場夢境直播的觀衆聽到,他怕她今後的生活會被某些偏執惡意的觀衆所打擾。
但不讓她說下去,她估計又要露出剛才那種失落的表情,他不忍心。
他抿唇思考幾秒,身子突然前傾,向夏岚靠近過去。
為了保持出演者隐私,直播畫面最近隻能離出演者一米,再近就不行了。
據他所知,直播并沒有特别的收音裝置,所以隻要說話聲音在一米之外聽不到,那麼觀衆就無法收聽到。
現在隻能冒着被她醉酒暴揍的危險,盡量離她近一些,讓她聲音小一點再小一點。
距離突然拉近,夏岚不由停了話頭,有些緊張地看着他,剛還被老老實實壓在他手底下的手腕利落一轉,輕松掙脫了控制。
就在秦墨以為她要賞他一記重拳時,她卻兩手一伸,反而握住了他的左手。
“你在聽嗎?”她問。
“在聽。”
他左手不忍心再動,隻好擡起右臂,環抱住她,手掌輕輕在她腦後拍了拍。
“你如果累了,可以趴在我肩膀上,在我耳邊小聲跟我說就好。”
“我怕趴在你肩膀上,還沒等說完我就會睡着了。”雖然這麼說着,夏岚還是順勢靠到了他肩膀上,她确實累了。
很快,她開始繼續講自己的故事了,不過這次是對他耳語。
“其實我小時候睡眠并不像現在這麼好。我是被領養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完全丢失了被領養前的記憶。”
“剛被媽媽帶回家時候,我經常做噩夢。有時候夢到我在一處荒野裡奔跑,像是在逃離什麼又像是在尋找什麼。有時候又夢到自己在一個黑黑的房間,那個房間沒有窗戶,隻有一個鐵門。夢裡總有一雙溫暖的手從鐵門的開口裡伸進來,我想看清門背後是誰,但是我推不開那扇門,怎麼都推不開。現在想起來,那些也許都來自我丢掉的記憶。”
“那種絕望折磨的我總是驚醒,醒來就會大哭。媽媽實在心疼我,就帶我去看了醫生,可吃了很多藥還是不管用。破碎的睡眠讓我精神都快崩潰了。”
“終于,媽媽帶我去見了一個非常厲害的催眠師,去了幾次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夢到過那些場景了。兒時的記憶可能就是在那時被徹底封鎖起來的吧。”
“今天看到沈予安找到李熙熙,我突然就想,在我丢掉的那段兒時的記憶裡,會不會也有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同伴。會不會就是夢裡,在緊閉的鐵門後面向我伸出手的那個人呢?”
“小時候的我為了能睡一個安穩覺,做了逃兵,在頭腦裡砌了厚厚的水泥牆,将過去的記憶封存起來。你說,那個人會不會也被我封到了牆裡。”
“沈予安在牆壁後面找到了李熙熙,可我卻再也沒有去找過他……你說他會不會怪我呢。”
她在耳邊的低聲呢喃聽得秦墨心疼。
他不由緊了緊抓着她的手。
“夏岚,你不是逃兵,你很勇敢。”他沉聲安慰。
他怎麼可能怪她?
他隻會稱贊她做得很棒,他太懂得那種痛苦了。
直到現在,在他的夢裡,記憶的碎片還是時不時露出鋒利的尖刺,紮得他不得安眠。
那些黑暗和恐懼隻有他一個人記得就足夠了。
“但是今天,我在夢裡打開了那扇小時候從來沒有推開的門!然後你猜我看到了誰?”
她靠在他的肩頭,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和表情,隻覺得她的語氣裡似乎帶了一絲笑意。
“我。”
“哇,你怎麼猜到的?”夏岚突然直起身子,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是你剛才告訴我的。”秦墨有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