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别墅落坐在榕市郊區,牆體采用石材砌築,每一塊石頭都經過精心挑選和打磨,落地玻璃窗裡映出明亮的暖色燈光,人影在裡面來回走動着。
“噔”的一聲,手術刀掉落地上的聲音引起江鶴川的注意。他推開父親的模拟手術室,隻見江鎮辰眼睛上帶着手術放大鏡,看着病床上已經被他開胸的假人,那滿是傷疤的手顫抖着,手術刀落在他的腳邊。
江鶴川看到這一幕不敢進去,父親向來不喜歡别人這種時候打擾他,每次江鎮辰碰到疑難雜症的患者都會在裡面待一整天。
江鎮辰歎了口氣,眼裡是遺憾,他撿起手術刀,脫下衣服,臉色略顯疲憊,洗完手後,江鶴川才上前扶他: “爸,叔叔說您還沒恢複好,先别着急。”
江鎮辰苦笑,這種話術一直都是他和患者家屬說,沒想到現在反過來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他這輩子可能沒機會再上手術台了,心髒手術主要是精細,哪怕恢複到原來的百分之八十上手術台都是對患者,對團隊的不負責。
“小川你知道一個專業的醫生首先應該具備什麼?”江鎮辰在走到落地窗前,擡頭看天上的星星,在深邃的夜空中,如細碎的珍珠,灑落在無垠的黑色綢緞上。
江鶴川想了想: “執業醫師資格證?”
“……”
他在江鎮辰開罵之前改口:“有一顆治病救人的心。”
“是要有好的醫術。”江鎮辰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
江鎮辰說他年輕時候也跟江鶴川一樣,覺得醫生治病救人是第一要義,但在他十年前碰到的那個患者後,才發現自己空有滿腔救人的心思,沒有技術,想救卻救不了是什麼感覺。
十年前,也是這個時候,入了夏季,天氣炎熱的很,蟬鳴尖銳而刺耳。
江鎮辰被派到青城第一醫院進修學習兩年,來急診的第一天救護車送來一個車禍病人。
是個奇怪的男人穿着黑色風衣包裹着全身,鮮血順着他額頭的一道傷痕慢慢流淌下來,機器顯示他的各項生命體征已經達到危急值。
進手術室前他看到了院長,旁邊還站着神情焦灼的幾個警察,一般出現這種情況,這患者不是犯罪嫌疑人就是警察。
搶救将近六個小時,他的肺功能不足支持生命,上了ecmo,突發室顫,三十多個醫護人員輪流心肺複蘇,最後宣告死亡。
男人的風衣被脫下,手臂上露出很多已經結痂的刀傷,他們面面相觑,以為是什麼亡命之徒。
往深處,在男人腹部一道傷口中,鑷子夾出了一個黑色的小芯片的東西,在看清這東西的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是儲存卡,裡面很可能是機密文件,不知道他生前經曆了什麼,不知道他怎麼撐到了現在,或許是他的信仰、他的責任、他的使命。
在給他蓋上白布後,江鎮辰向他鞠了一躬。推出門時那幾個警察都脫下帽子紅了眼眶,江鎮辰這才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們剛才沒能救回來的人是警察卧底,是大英雄。
後來那男人的病例被上面删除了,那天的車禍在新聞上也搜不出來,若不是當時參與手術的醫護人員都被簽了保密協議,江鎮辰以為是自己在夢裡做的手術。
他跟兒子講這事的時候那些省略了那些保密細節,江鶴川在腦子裡回憶了一圈,沒聽說省裡出過這事:“這種警察不是應該記個一等功曆史留名,家屬接受撫慰金,然後好多記者報道。”
别說江鶴川,江鎮辰都不知道那個男人還有沒有親人在: “如果當時有現在的器械和醫術他或許就不會死。”
江鶴川聽出了父親的話裡有所隐瞞,便沒再問了,隻是感慨:“醫學需要創新,可是那些患者等不了。”
江鎮辰卻說:“做人要知足,做事要不知足。”
江鶴川看父親離開的背影,他肩膀寬闊,但此刻卻顯得有些彎曲,似乎承載了太多的責任和期待。
*
刺耳的刹車聲,被撞出去的人影,那看着她流血的眼睛。
許珥從夢中驚醒,用力喘息着,心跳好像卡在嗓子眼,讓她發不出聲,碎發被冷汗浸濕貼在臉頰邊,有些粘膩。
她又夢到了周偉均,這次是清楚地看清了他的臉。許珥看了下時間,剛好起來上班,洗漱的時候眼皮一直跳動,預感有不好的事發生。
果然,才上班沒多久指導員就叫來她,許珥想着最近應該沒有被投訴,她脾氣都很好的。
楊樂山辦公室一開門,許珥看着本來就小的房間不過站了四五個人就顯得擁擠的,結果定睛一看大半都是認識的,她算是知道自己早上為啥眼皮子直跳,今天就應該裝病請假。
楊樂山招手喊她過去:“許珥,給你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國安警。”
“你就是許珥啊!”胖警察依舊是那個笑容,眼睛眯在一起。
這是許珥在二院見到的一胖一瘦組合,上次也是他們過來把景烨帶走。
胖警官眼神裡是贊賞: “上次我們抓人還是許警官幫忙的,老楊你這看人的眼光還還是不減當年。”
“沒有,都是市局安排的,我就撿了個漏。”楊樂山可不敢說當初市局要把許珥調來時候,他心裡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
這年輕人是烈士之女,又不服從上級領導指揮,多少是個刺頭。
之後發現那事似乎有些隐情,楊樂山想到這,又看向坐位上那個神情嚴峻的男人:“這位,你應該是熟人了吧?”
許珥見到這人心下一沉,點了點頭有些磕巴:“翟…翟警官。”
辦公室氣氛似乎有些尴尬,胖警官也不再寒暄了:“既然都是熟人那就長話短說。許警官,你見過這個沒有。”
他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上面什麼都沒有隻有個黑色太陽的印戳,許珥瞳孔一縮,拿着信封的指尖泛白,手在顫抖:“十七晴?”
許珥說出這話,周圍警察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是默認了: “我記得當年幕後的人不是都被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