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驚膽戰,直到小跑到了目的地,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小姐!這邊,我們在這裡!”
遠遠的,隻見在一處閑置的宮殿外,星兒一臉激動地朝她呼喚招手,深夜裡看不清她的身影,唯有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她趕緊過去,隻見在星兒身邊,還立着蕭扶蘇,身披黑色鬥篷,兜帽微微遮蓋了臉,若不是太靠近,任人也想不到這會是曾經的廢帝蕭扶蘇。
“你來了?星兒都同你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嗎?”
時間緊迫,再次相逢,她隻是又簡略問他道。
蕭扶蘇隻是又點點頭,看着她目光灼灼道,“我相信你。”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林琳亦是對他目光堅定道。
“時間不多了,眼下更不是适合叙舊閑聊的好時候,咱們還是快進入密道,在天亮之前盡快出城,與蘭洄洛的人馬彙合吧。”
話落,她便按照地圖上的提示,在一塊不顯眼的牆磚上按了一下,随後内部機關啟動,隻見石門打開,在宮牆後,出現了一條逐漸向下延伸的密道。
懷揣着激動喜悅的心情,她不禁又眼神示意身邊二人,一番默契下,三人便前後排成一列,挨個陸續下了暗道。
待他們都下去後,那石門便又重新自動合上,恢複到了之前不起眼的模樣,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任誰也不會想到,這裡居然會有一條連接宮外的密道。
密道内昏黑異常,一直向下,星兒點了火折子,這才勉強能看清腳下,不至于舉步維艱。
沿着長長的地道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林琳甚至感覺自己的腳都走得有些酸痛了,這才看見遠處透來微弱的光亮。
幾人不禁又狂喜,身上仿佛也更有力氣了,趁着身上這股勁兒,他們不禁又加快了腳步,一鼓作氣,很快便走出了密道。
而出來後,隻見天已經開始微微放亮了,大概再過一兩個時辰,太陽就該出來了。
而眼前卻是一片荒無人煙的雜亂草地,他們剛才經過的密道,正是連通了外界的山體,人工開鑿出的一個洞穴。
而在足有半人高的野草遮掩下,不靠近留心更是看不見洞穴的入口。
“這裡大概就是城郊,你說他派來接應我們的人馬,為何不在呢?”
蕭扶蘇觀察了一下四周,并未見有什麼人,不禁又詢問她道。
“别着急,蘭洄洛很謹慎,怕離得太近會被偶爾路過的人注意懷疑,所以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便在更遠的地方等待着,我們約定了燃煙為号,他們看見了這邊升起的白色煙霧,自然會過來接應我們的。”
林琳不禁又安撫他的情緒,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随着說話,她更是又從自己懷裡取出了事先蘭洄洛交給她的一個煙霧筒,用剛才在密道照明的火折子,點燃了筒線,很快就有白蒙蒙的煙霧冒出來。
不久後,果然來了一輛馬車,那車夫一身幹練短打,年齡看着也就二十多歲的青年模樣,她估計應該是蘭洄洛可靠的親随。
隻見那人雖然年齡尚輕,卻十分沉穩老練,隻對他們又恭敬作揖道,“主上有令,派屬下來接您與陛下前往北境。”
林琳趕緊點頭,于是便和蕭扶蘇星兒他們陸續登上了馬車,之後那青年車夫也上馬,随着馬鞭落下,車輛開始前行。
這一行,足足就行了一天一夜,經過長途日夜不停的跋涉,他們都已經感到十分疲憊,蕭扶蘇精神還好,畢竟是身強力壯的男人,可是她和星兒已經快到極限,但是眼下讓她去睡覺,卻也還是睡不着,有心事,她睡不着,隻能繼續瞪着眼睛幹熬着,可是就算這樣,他們也還是沒有到達北境,她隻盼着可以快些到達目的地,然而蕭扶蘇說這才隻走了一半路途,差不多還得再行一天一夜,才算是到了蘭洄洛的地盤,他們也才算是能徹底安全。
林琳聽罷,不禁感覺有些失落,單還沒等她消極多久,便聽見外面車夫又緊急朝他們高呼道,“蕭恪瑜的人馬從後面追來了!各位坐好了,屬下要加快前行速度了!”
還不等他們來及回話,隻感覺車速驟然變快,林琳不禁感覺胃裡一陣翻湧惡心,她的新身體本就嬌弱,再加上這兩日出逃的疲憊,感覺自己一條命快去了一半。
然而即便如此,還是甩不掉後面的追兵,隻聽外面那車夫又着急道,“不行,車還是太重了,跑不快,後面的追兵遲早要追上來!”
“這……這可怎麼辦?”
林琳本來感覺身上很難受,但聽見車夫的話,頓時被吓得精神了不少,不禁又忐忑焦急地呢喃着,一時間卻又想不到有什麼更好的對策。
“我們這次出逃,還沒有帶任何物品,隻出來了人,難道就算是這樣,還是逃不了嗎?”
一時慌亂,她更是沒了主意。
“不,還是有希望的,隻要再下去一個人,将他們引開,車上重量也變輕了,這樣自然就能将他們的大部隊甩開。”
蕭扶蘇隻是又冷靜分析道。
林琳聽罷,頓時也又仿佛看見了希望,她不禁連連點頭附和道,“你說得對,隻是要誰下去呢?”
“我會駕車,實在不行讓車夫下去,他至少會武能自保拖延一陣子。”
蕭扶蘇隻是又理性思考道。
“不行!若是沒有了那個護衛大哥,去北境誰來帶路,誰來保護你們二人的安全?!”
星兒卻是又阻攔道,“你們都各有各的使命,星兒也決不能讓小姐有任何遭遇危險的可能!”
林琳沒想到一路都很安靜的星兒,此刻态度卻是格外堅決有力量,她看着她堅定的眼,一瞬間不禁有些晃神愣住,仿佛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全新震撼,又重新認識了身邊這個一直跟随自己,不離不棄的小丫鬟。
“小姐,你還記得嗎?星兒的名字,還是當初您為我取的,你說每個人都是天上下凡的一顆最閃耀的星星,就算是罪奴,也要做自己那顆最耀眼的星星,所以才給我取名星兒,是小姐讓我知道了就算是再不堪微弱的人生,也能有自己的光芒,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決定要保護小姐一輩子,我本罪奴出身,本來活着沒有什麼出路希望的人,自從入了蘇府遇到了您,仿佛才真正獲得了新生,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覺,得到了救贖,自此我就一直陪在您的身邊,照顧你的飲食起居,雖然我們是主仆,但是您對待我,就像親姐妹一樣。”
隻見星兒熱淚盈眶,又對她回憶往昔道,然而之後卻是又搖了搖頭否定道,“不……您大概并不知道這些事,其實星兒早就知道,您已經不是我家原先的小姐了,因為你們兩個的性情,一點都不像,但即便如此,你們卻是都一樣的善良,就算是對待像我這樣最卑賤低微如塵的奴婢,也一樣真心相待,百般善意……你就像小姐一樣對我好,我不後悔今天犧牲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來救你,隻希望你以後要好好活下去,連帶着我的那一份,以及小姐那份未來及得到的幸福,帶着我們所有的期許與希望,好好活下去。”
星兒話落,便在失神震驚的林琳面前,迅速掀開了前方車簾,然後毫不猶豫地跳下了馬車。
等到她反應過來想伸手救她時,卻是為時已晚。
她差一點就觸到了她的衣角,就差那麼一點,就可以救她。
她真的好悔恨啊,為何自己是這樣無能,連身邊重要的姐妹都保護不了,她一直都在想如何拯救蕭扶蘇,拯救蕭恪瑜,卻從來都沒有過多關注自己身邊的星兒,連自己的真實身份早就被她發現了都不知道,自己憑什麼會覺得已經足夠對她好?而那個傻丫頭,卻從來都沒有怪過自己,她沒有責怪自己霸占了原先她家小姐的一切,沒有怪罪自己一直以來忽視了她,更牽連她入了自己的生死局,她甚至可以為了自己,替她從容赴死。
她一直都在說自己對她好,可是自己虧欠她的恩情,卻是永遠也還不完,如今她跳下馬車,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她更沒有再去對她好,好好彌補她的機會。
林琳不禁又放聲大哭起來,重生後這是她第一次泣不成聲,失去理智毫無顧忌地痛哭一場。
“星兒,星兒!”
“林琳,你冷靜一下!我不會讓你跟她一樣去送死!”
她想去救她,她想追随她一起跳下去,可是身邊的蕭扶蘇卻是緊緊抱住了她,她掙脫不得,除了流淚痛哭,淚眼朦胧中,看着距離她所在的位置越來越遠外,她什麼也做不了。
馬車少了星兒的重量,開始變輕了,跑得也越來越快,很快就與後面的追兵距離越來越遠。
他們終于逃脫了,可是星兒她卻也永遠走了。
她目光愣愣,已經不再哭了,隻是泛紅的雙眸透過車窗,一直看着後面飛揚的塵土,直到那畫面越來越模糊,仿佛自己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如今夢醒時分,不管曾是一場好夢,還是噩夢,都該夢醒了。
他們又行了一天一夜,這次路途很順利,他們很快就又順利到達北境邊城,與蘭洄洛他們的軍隊彙合。
他們安全了,男人們有自己的大事相商,每日都很忙碌,而她自從到了北境軍營後,日日過得很閑,仿佛屬于自己的使命任務已經完成。
但是她卻沒有感受到自己一直期待的那種如釋重負般的開心,反而越發郁郁寡歡。
她不禁開始反思自己,因為他們三個人的命運糾纏,如今已經犧牲了太多無辜善良的人。
在書裡,他們或許隻是最普通不起眼的NPC,可是以身入局後,在自己眼裡,他們卻都是有血有肉,會受傷更會死的一條條生命。
或許自己背負的罪孽,并不比他們兄弟倆少,而這罪孽,還要背負一生,如影随形,時時壓抑,而逝者如斯,此生更再無任何機會去償還,去贖罪。
也許這就是上天對她貿然介入他們命運因果的報應吧。
她不禁看着北境高高湛藍的天空,又摸了摸自己尚還未隆起的小腹,内心喜憂參半,也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到來,對她來說,是福報還是罪孽。
最近意志消沉,精神也不佳,感覺身上恹恹的,還有些惡心想吐,本來她以為是一路奔波而來太累了,可是休息了一段時間後,症狀不減反增,她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便悄悄找了軍醫為她把脈,結果卻得知,自己如今已經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毫無疑問,這個孩子是她和蕭恪瑜的。
來得真不是時候。
她内心隻是這麼想着,雖然有些厭棄,卻要還是舍不得打掉他。
她一時沒有主意,下不了決定,也隻能暫時放着不管,但是孩子越是一日日在她腹中紮根,她便就對他越來越感到憐愛,仿佛心靈感應一樣,她想這大概就是母性的本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