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遠颠着戒指,左右翻看,手微微顫抖,貪婪之色擋也擋不住。
謝風纖伸手想接過,史遠察覺,後退一步,将戒指迅速塞入胸前,吞了口唾沫,還未回轉過神,他顫抖着拍上謝風纖的肩膀,“曉慧,這東西還是我倆替你保管着妥當些。”
謝風纖眼底閃過一絲嫌棄,又迅速揚起臉龐,沖史遠笑笑,“好。”
大雨過後,各家的莊稼都被毀的差不多,雨又來的匆忙,家中餘糧在幾天下雨中早就不剩多少。
自那日離開後,史遠已經很久沒來過了,聽人說也不曾在家,倒是非要往山裡跑。大雨過後,容易有泥石流,鄰裡街坊左勸右勸,硬是沒攔下。後面也就不再管了,各家各戶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常言道,餓死鬼是命最哭的鬼,沒了糧食,活不下去,節操雲雲也就該暫且擱置下來了。
彈盡糧絕後,不知是誰先挑起了頭,村裡潑皮家各出一人,開始在村子裡轉悠。
砸開這戶,踹開那戶,嘴上道着點數人頭,尋起米缸來可絲毫不含糊,一人腰間挂着一布袋子,沿着村落走一遭,便滿滿當當。
當存活成為條件苛刻的通關鑰匙,自然也就談不上人性。天災過後的人禍,始料未及,來的如此之快。
小聶這邊還好,謝洄之是灑灑水也能活的主,小聶是餓,卻早知解決,反倒沒了要死要活的慌張感,自然坐得住。
就是苦了謝風纖,得好好演戲配合,不能露出馬腳,若是可以,她倒想躺在炕上睡上幾天幾夜,也就過去了。
可是,身為小聶的娘親,她得噓寒問暖、切問之,焦急之。謝洄之站在一旁,看着虛弱到眼冒金星的謝風纖,聲若抽絲,攔着小聶的肩膀左右問道。
“孩兒餓不餓,是娘親不好,沒本事給你找來吃的。”謝風纖背一會兒,卡一會兒,腦袋實在太沉了些,胃裡叫嚣着,讓她送吃的。就現在這樣,能記得曾經背過什麼就不錯了,遑論流暢。
思及此,謝風纖心裡默默留下兩行淚,任憑皇宮風雨多年,又跟在一人身邊經曆許多,但也從來沒有缺過她吃喝,如今逃出那人身邊,倒餓得隻能啃樹皮了。
笑話那人和餓死鬼轉世般,貪圖良多,沒曾想,她真要先一步成餓死鬼了。
謝洄之但笑不語,一副端莊模樣,微笑着從謝風纖身旁走過。
史遠中途來過一次,将那枚戒指又還了回來。“曉慧”慌忙擺着手,示意自己受不得,打算将它交付給村長處置。
謝洄之低頭看向小聶,小姑娘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站在一旁,跺了跺腳,咬牙切齒。
“慧娘!若你執意要交的話,就是置人于死地!”史遠虛晃攬上慧娘的胳膊,好說歹說勸着,堪堪将“曉慧”的情緒穩定下來。
“哎,這史遠到底和你娘親什麼關系啊?”謝洄之在一旁抱臂,身子微微側下來,低頭問道。
“我叔叔。”小聶抿了抿嘴春,又道出來一句。
“他待我和我娘親極好,比我爹溫柔上許多,就是近些年脾氣也漸漸轉壞了不少。”
“那你娘親呢?”
“我娘親之前并不是很喜歡遠叔,娘親說,遠叔總是要讓我爹替他擦屁股。真羞恥,我那會兒都不讓我爹給我擦屁股了。”
謝洄之頓了頓,有些不知道如何回話小孩。
那群搶糧的人又來了,小院子外漸漸聚了不少人,幾個膘肥體壯的大漢路過,之前來過幾次全都空手而歸,一群人也知曉,這家人的米實在不剩多少。
隻是,看見史遠,衆人的話并不入耳。“喲,這終于抱得美人了,這麼多年還真以為你是心善一直照顧她們,你們瞧瞧,這會兒不就露出真面目了?”為首那人沖周圍指指點點,麻子臉醜陋不堪,讓人胃寒。
“當初史枕還活着那會兒,我就看你不安好心,天天往這院裡跑,怕不是那會兒兩人就暗通款曲了吧?可憐那史枕,到死都帶着綠帽子。”
謝洄之挑挑眉,他分明記得這麻子臉大哥前幾天還送給小聶一直兔子玩偶。
當時那麼大一隻臉一下子就湊了過來,五官和肥肉堆在一起,牙齒上還粘有菜葉,惡臭味熏天。他當時手裡拿着一隻兔子玩偶,隻是那玩偶像是被人撕爛,又縫合在一處的,胳膊與身子的連接處的針腳歪歪扭扭。
史遠眼裡閃過憤怒,嘴皮蠕蠕,終是未出聲。
謝洄之扭頭看了看小聶,這些塞耳有聲的惡語想必聽了不少。
一夥人離去,搜刮來不少。村頭家還有一戶人家,老婦人帶着孫兒過活,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那老婦人以替人浣衣為生,村邊的那條河旁邊總是能聽到咳嗽聲,孫兒又年紀尚小,成為比小聶家還容易遭受欺負的對象。
謝洄之聽得那路過門前的婦人議論,說那村霸踢開老婦人哀求緊抓米袋的手,帶走了唯一的餘糧,皺眉,低頭問道,“為何要去搶他家?你動了手腳?”
謝洄之真真切切察覺到不對勁,顯然,他們并沒有想過村裡人的死活,可是那天路過小聶家,村霸也隻是口頭上的戲谑謾罵,并沒有進家門砸東西搶糧食。
小聶顯然聽懂了弦外之音,她先是一怔,後迅速搖頭,“我沒動手腳,他們的确沒搶我家。”
這便奇怪了,小聶未做手腳,那群人也并不是良善之輩,為何放過小聶家,未動手?
史遠這些天倒是沒怎麼來小院子,謝洄之跟着小聶飄出院子,看見街上從者如堵,街上分成兩撥人,吵的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