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兩人便看見他撲向那凹槽,肚子磕到了槽口上面鋒利的角上,一下子衣服上便滲出了血,他好似沒有感知到,雙手顫抖拿起那蓮花柄,然後沿着牆壁軟下了身子,蹲在地上,嘴裡念叨着一些話。
祝清晏試着朝他邁出了步子,發現他也沒有任何反應,又大膽向前走了幾步,蹲在他面前,“喂,你到底在說什麼?”祝清晏腦袋探到他蜷縮進臂彎的脖頸。
“啊!”史遠猛的擡起了頭,眼睛空洞,直勾勾盯着前面。祝清晏被這突如其來的擡頭下的晃了一下,上身朝後面倒去,她伸手扶地,堪堪穩住。
“既然不支持我,那除了我,都别想活了,都别想活了。”史遠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讓兩人聽了個真切。
“那你那群支持你的好兄弟呢?”謝洄之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聲音缥缈,像很遠的地方傳來的,穿透靈魂,直擊内心。祝清晏有些受不住,揉了揉腦袋。
“好兄弟?他們算什麼好兄弟,害我不淺,表面上對我畢恭畢敬,背地裡和村長他們勾結,打算瓜分我的财寶,都死,都死,都死!”史遠激動的站了起來,脖子上面的青勁暴起,眼球突出,臉憋的通紅。
祝清晏默默往回退了幾步,捂住鼻子,“這人說話便說話,幹嘛長那麼大嘴,我連他牙齒上面的菜葉都看見了。”
謝洄之聽見,扯嘴角笑了笑,還真有意思。
“不過,他已經拿到寶貝了,為什麼不出去啊?這裡有屍體,又不通氣。”祝清晏嘟嘟囔囔。
謝洄之心裡冷了半分,想起在來的路上,與他未曾講完的話,想起屋檐上滴答滴答的刺鼻液體,想起小聶在最後頭也不回跑入一片黑寂中,心道不妙。
“砰”的一聲,地道外面傳來了巨大聲響,還有空氣爆炸的聲音,隔着地道傳來的破裂感仿佛要撕碎靈魂,這暗道開始晃動,從上面掉下碎塊和灰塵。
“哈哈,都死了,都死了,死了最好!”史遠站了起來,抱着蓮花柄朝外面走去,跌跌撞撞,嘴裡胡言亂語些什麼。
祝清晏扭頭看向謝洄之,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走了,比史遠速度快上許多,幾個瞬息之後就剩下殘影了。
祝清晏瞧了一眼身後之人,随即擡步跟了上去,留史遠一個人在暗道裡瘋瘋癫癫。
祝清晏從暗道的門裡出來,那一瞬間,鋪天蓋地的悲怆與燒焦的味道朝祝清晏壓來,直擊靈魂,她有些承受不住,猛然砸向地面,一隻手捂着胸口,仿佛有什麼東西扼住了她的喉嚨,她眼眶充血,要喘不過氣了。
一切快到她無法作出反應,便成了闆上魚肉。
窒息之際,裙擺邊多了雙幹淨的鞋襪和半簾垂下來的白色衣衫,不染塵事,是謝洄之。那些瀕臨死亡的毀滅仿佛感知什麼,逐漸退散。
祝清晏恢複意識,謝洄之伸手扶了她一把,有力的手掌支撐着她的臂膀。
待她站穩,掃過四周,便渾覺腦海被一電巨雷劈下,随即渾身血液倒流,手腳冰冷麻木,那些瀕臨死亡的壓迫感再次卷席而來,帶着無人能敵的嚣張之勢。
他們站在一片什麼地方呢?祝清晏無法用語言形容,原本是史遠家房子的地方變成了一片廢墟,木闆橫七豎八倒在地上,邊角被燒的焦黃,煙霧彌漫整個天空。
整個村子仿佛死城一般,沒有哭喊聲,沒有任何有關活物的聲音,安靜的讓祝清晏頭皮發麻,她不敢想象那些一團一團蜷縮着的黑體物是什麼。
謝洄之伸手轉動了挂在腰間的那塊墨黑色玉佩,周圍黑霧悄無聲息散去,兩人漸漸看清了路與方向。倒是那腰間的玉佩光澤更亮了一些,仿佛吃飽了,透着心滿意足的感覺,亮的有些詭異。
回小院子的路上,兩人無言。兩邊的房子已經被炸的不辨原來的樣貌與顔色,熊熊大火燒在廢墟上,在這黑夜亮的格外刺眼,挑釁着逝去之人的領地。
謝洄之想起,一個時辰前的這裡,大娘撈起跌倒在地的丈夫,罵罵咧咧帶着他回家。
王大娘家是織布的,五顔六色,挂在院子裡,一排一排,随風飄起,很是漂亮。現在那兒也不辨顔色了,布變成布條,飄不起來,褴褛挂在杆子上,蕭條破敗,頃刻之間,它們沒了主人。
“這個畜生到底幹了什麼!”祝清晏有些發抖,身為公主的責任讓她接受不了百姓造此劫難,從山清水秀,窈窕人家的世外桃源變成現在這樣焦黑的人間地獄,頃刻之間,無數人喪命!
這條幾百米的小路,似乎走的格外長,祝清晏還不能完整适應這裡,她的鞋邊沾上了黏糊糊的黑油。
謝洄之先在小院子門口看見小聶,她整個人小小的,被燒焦之後更是蜷縮,唯一能辨認出的隻是她在動。小聶看見謝洄之,往前走了幾步,又想到些什麼,停了下來。
兩人已經無法分辨小聶的眼睛,鼻子,看不出哪裡是手,腳也沒有形狀,隻是黑乎乎一團。但是他看得見小聶的靈魂,小姑娘蜷縮在那裡,眼裡有惶恐有淚珠,有不可思議,有疼痛。
謝洄之走到小聶面前,伸手拉住小姑娘打算往後退的身體,然後蹲下來,輕輕把小聶攏入懷裡。
“小鬼,不嫌棄你,别躲了。”謝洄之把頭探到小聶耳邊的位置,說了句話。
“謝洄之,我害怕,原來我被燒的這麼難看。”小聶的身體在發抖。
“謝洄之,我娘親好像不見了。”小聶的手猛然攀上謝洄之的肩膀,道了一句。
“哈哈,都死了,都死了,死了最好。”史遠腳步深一下,淺一下,瘋瘋癫癫,朝外面走了出來。
小聶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哆嗦了一下,朝謝洄之懷裡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