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扶起地上的阿姐，另一隻手一撈，将阿姐抱起，步履穩定的朝主寨樓走去。

黑蛇已一隻不見蹤影，良久後，從某處竄出一隻小蛇，悄無聲息爬上樓梯，朝楚眠的房門走去。

紀塵低頭笑了笑，那小蛇尾尖上有顆紅痣，仿佛是從蛇皮裡自然長出來的一般，殷紅欲滴，真是稀奇。

剛安置好阿姐的楚醒關好房門，朝外走了幾步，又不知想起什麼，反了回去，如變戲法一般找到一把鎖，鎖上了楚眠的房間。

他晃了晃鎖，又試着推了推房門，确保阿姐不能外出後，揣着鑰匙下來，想要找謝洄之一探究竟，卻剛好碰上沿着樓梯爬上來的黑蛇。

他瞥了那黑蛇一眼，蛇？那黑蛇擡起眸子，碧綠色的狹窄瞳孔直勾勾盯向楚醒，一人一蛇對視的一瞬間，楚醒腦海仿佛炸開一般，傳來劇烈疼痛，随即腦海裡傳來逐漸清晰的連續畫面。

他不堪疼痛，半個身子靠于牆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害他身亡，又以身祭祀救活他，這些人，還真是連句僞善都罵不得，天道陰差陽錯，無論是否僞善，最後真變成了功過相抵。他頹喪得勾唇笑笑，擡眸看向寨子門口隐約可見的夏朝軍隊和一批批押送的糧食，來得真是及時。

楚醒眼神情緒糅雜，看着那小蛇離去，擡手抹了把臉龐，扶着牆壁站起來，更加步履堅定的朝謝洄之一行人走去，時間緊迫，又一次知道阿姐的心結在哪裡，這次，有人能解了。

想起這一茬，楚醒臉色黑了黑，方才轉醒，與阿姐對視，不知怎的觸發何物，他竟然瞧見之後所發生之事。

或許，這樣描述并不準确，應當說是，之前所發生之事。

他們這散譴門能成，門裡每一個人都做了不小的貢獻。

丁叔獻祭，使他複活，這是阿姐大張旗鼓以人祭天，換來的。他擡眼瞧了瞧天道，笑了笑，這天道，還真是，不論人性，全憑利益。

将要斷糧後，阿姐第一次準備求糧啟程前，發現一場密謀已久的秘密。

這件事情，要從，八年前楚國皇室将皇子托付于苗寨講起。

八年前，南方一統進入尾聲，各國或投誠或被攻陷，隻剩下楚國一地負隅頑抗，但力量實在懸殊，破國也是時間問題。

祝祈為皇仁厚，愛民如子，卻也絕非軟弱盲善自留孽因之人，若是投誠之國，皇室男兒自能活下，但若是因破國而亡，皇帝及子孫皆不留性命。

這片苗寨存于湘西密林中，一直深入簡出，寨中人神秘莫測，入世出世皆有一套自己的章法，旁人難以捉摸，又加上八年前，和金朝開戰在即，祝祈便未動出兵這裡之念頭。

無人知曉的是，老寨主楚雙乃如今楚皇皇叔，而立之年随妻入寨，脫離皇室，自棄李姓，取國姓，徹底與世斷聯。

楚國滅國之際，楚皇幾經輾轉，尋上楚雙将三歲幼子托付于之。楚雙雖動了恻隐之心，卻也知不可茫然答應，若是受托，全寨人便如同架在火上烤，無疑給了夏皇一絕佳出兵理由。

楚雙修書兩封，一份交于楚皇，意此乃天意，另尋他人。另一頭，楚皇也正準備好了大量金銀财寶、百農全書，各類糧種一批一批密謀入深山。

壞就壞在，楚皇派人速度奇快，先一步将這些東西送達了楚寨，彼時，前去送信的寨民，剛啟程未走半日。

那年夏季的雨水也出奇充沛，沒到如今的斷糧樹皮草皮盡數全無的地步，但人們屋内的米缸也隻剩薄薄一層。

寨民們哪裡架得住一項項送來的金銀和各類種子包的誘惑，丁叔當場便看直了眼睛，大家嘴上沒說什麼，楚雙卻也瞧得出衆人眼底的渴望。

當晚，他們便選出了一代表，尋上楚雙，一掃之前堅決不要皇子的念頭，小心翼翼同楚雙交談着，探口風。

那人坐于位前，滿臉推笑，斟酌着問道“我們這寨，出世已久，那皇子又是您後輩，即使是楚國皇子，我們悄無聲息收留下，也不成問題的。”

楚雙瞧着那人死死扣着椅仗的手，點點頭笑了，倒也能理解，“隻是，我夫人前去夏國尋求幫助，此時連人帶書信，想必快要到了。”

同楚皇那份信一同送出的，便是楚雙寫于夏皇祝祈的信。楚雙夫人身子不好，早先年将寨主之位讓與他後，便一直養病，寨醫講或為多年虛熱所緻。于是此次送信，他便交于夫人，一衆人先行，夫人随後，到了樂廣城，再另尋名醫醫治，也好過在窮山僻壤死死拖着。

那人聽聞，倒是緩了一口氣，“這個好說，隻要信沒送到，我們便好辦了，我這便尋個人快馬加鞭追上送信一行人，道明您意思即可。”

老寨主聽罷，但笑不語，一隻手伸前指向門，另一隻手捏着佛珠，緩緩轉動。

夫人前去樂廣城醫治的消息，不知何時，也傳遍了家家戶戶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