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中,入夜,除蟲鳴外,一片寂靜,樹葉婆娑劃過熱流,沙沙作響。楚眠順着隐隐透過窗紙的月光望去,斑斑銀色落在眉眼中間。
一壺涼茶下腹,冰涼着腸胃,她微微皺眉,握着茶杯的指尖泛白,另一隻手捂上胃。
她眼皮無意識的不斷下落,又被強撐着睜開,楚眠搖搖腦袋,被迫讓自己清醒過來,她拿起茶壺接着往茶杯裡倒,在空中點了點。
“嗯?”楚眠睜開眼睛,瞧了瞧,沒水了。
楚眠微歎一聲,将茶壺放在桌子上,搓了搓了臉頰,一隻手支撐着臉頰。
實在是太困了,已經整整三日沒有合眼了,她睡不着,也不敢睡。
自從母親出寨後,她便莫名開始做夢,偏偏夢還成真。楚國即将滅國、金銀糧食入寨、母親出寨醫治、不幸喪命途中、娶妻歡慶在即.....這一切一切,她都曾在夢中見過。
最初她還未曾發覺,隻是在事情發生之時,總覺得似曾相識,後來夢越發清晰,她才驚覺,哪來是似曾相識,分明就是夢中之景!
她最初分不清究竟是夢境成真還是未來預示,後來查看楚國送來的信封時,發現信中落款要早于她做夢之時,隻是那時并未傳到寨中,心裡便有了答案。
上一次做夢,是自己和父親對峙,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她仿佛一個局外人,站在兩人面前,看着無比熟系的兩張臉箭弩拔張。
“那可是你發妻,你憑什麼害她?”夢中的自己完全放棄人倫禮法的束縛,指着楚雙的鼻子,雙目猩紅,眼淚不自覺自眼角落下,她咆哮着,因為嘶吼過度嗓子啞了半分。
楚眠下意識便否定這句話,總覺得一切過于荒唐,怎麼會呢?父親母親兩人恩愛多年,父親不可能做出這等事情來。
“這次的夢境,怎麼這般不合實際?”楚眠輕啧一聲,轉了身子,歪了歪頭,手指捏上腹部,打算狠掐一把,從夢中醒來。
強烈疼痛感從腹部傳來,楚眠嗷了一聲,朝一側彎彎身子,“掐狠了。”
“她使我愛慕于她,我放棄所有,陪她入了這僻壤,可她呢?心有所屬為何還要招惹我?兩人日日在我眼皮底下眉來眼去,如今又想為了那人殉情,可有想過我半分?”楚雙猛然轉身,甩過衣袍,臉上肌肉不自覺抽搐幾下,看似甯靜的眼神,卻帶有破碎中的癫狂。
楚眠的身後傳來熟系的聲音,距離之近,仿佛是父親趴在自己耳邊所講,她龇牙咧嘴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肉眼可見的暴虐四起。
她身子不受控制朝後轉去,眼角沁出無數淚水,痛苦的感知一瞬間入腦,毫無預兆,攻入她的知覺,她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
“你胡扯,母親日日同我們在一起,哪來的這人?”楚眠大哭着,處在崩潰的邊緣。
楚眠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她起身,仿佛即将要被溺死的魚兒,瘋狂喘息,她看着窗外天光大亮,總算有了點實感。
“方才那是真的麼?”楚眠無聲蠕動幾下泛白的嘴唇,一滴淚順着眼角滑落,隐入白色内袍中。
想到這一茬,楚眠意識清醒了幾分,心下沉了又沉,娶妻沖喜一事一出,這下除了母親之死一事,每件都應驗了。
她深呼一口,吐出胸中悶氣,盡管心裡已經有了預估,但仍對父親抱有一絲期望。
夜越發深沉了,楚眠靜靜坐着,不知何時閉了眼睛。她突然悄無聲息起身,朝床邊走去,躺下,雙手放于胸前,安靜睡去了。
楚眠感覺到刺眼的光打在了眼睛上,閉着的眼睛一片膚紅色,她下意識伸出手掌,附在眼上,微微皺眉,将眼睛睜開一條縫。
後面不知誰推搡着,楚眠一個不防,險些被推倒,“這孩子,往邊上站站啊,這次可是娶了好幾位新娘回來呢,你把人家道都占了!”
楚眠應聲朝身側看去,是熟系的一張臉,“丁叔?”
丁叔臉上浮着笑容,他胡亂哎哎,應了幾句,便拉着楚眠朝一旁走去。
楚眠調整好步伐,順着丁叔的力道,朝路邊走去,她四周觀察一番,勾唇笑笑,怪不得呢,自己這是站在新娘入寨的必經之道了。
寨中入眼都是紅色,寨門前和幾家娶妻的人家門口均挂着打着轉的鮮紅燈籠,紅綢如雲走勢,一同挂着。
周圍人各個笑容滿面,臂中挂一籃,籃中裝鮮花,花上蓄露水,等待新娘的花轎從主寨樓中出擡。
從外面贖來的女子,均無娘家,寨中便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從主寨樓中出嫁。
這些女子住在主寨樓的另一側,不知夫婿誰何,不知前路誰何,全憑出嫁那日上的那座轎子,由此決定入誰家門,成誰人妻,過何人生。
不幸也萬幸。
楚眠朝寨樓遠遠望去,影影綽綽四位女子手持團扇,被人帶着各自挑了一頂轎子上轎。
“起!”阿婆一聲,尖細的嗓音竄上雲霄。各頂轎子晃晃悠悠脫離地面,随着轎夫的動作一上一下,轎頂上的穗子擺動着。
四頂轎子朝衆人走來,“快快快,大夥準備好花瓣,等來了,咱們就開撒!”丁叔扭頭,手舞足蹈,朝身旁人說道。
“大夥幫着我家兒子擡第一頂轎子的女子回家可好?”一位阿婆揚着顫顫巍巍的手,平常不利索的身子骨,此刻也好了,邁着小碎步在人群中穿梭着,招呼衆人前來擡轎。